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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偷生鬼(四)

常贞和涂山元趁着天还没有完全亮就快速往张博鸿的家中赶去。一进张家,常贞就要向卧室走去,但是突然意识到男女之别,这才让涂山元进去。涂山元刚进卧室,常贞就感觉到那些小鬼要跑,于是祭出笏板就把整个张家用气罩罩了起来,形成了结界。那些小鬼一个个身形还算正常,只是眼睛有不同程度的浮肿,大概都是七八岁左右,仔细数一数,正好有七只鬼。常贞故作严厉地问道:“哪里来的小鬼,不去投胎,却在别人家中捣乱!说说吧,你们该当何罪呀?”那些小鬼全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主动上前和常贞答话,最后还是一个年纪稍长的小鬼鼓起勇气,哆哆嗦嗦地说道:“我们不是在这里捣乱,是这家的小孩子让我们住在这里的!”常贞疑问道:“这家里的小孩子?是谁啊?他为什么要让你们住到这个家里来?“那小鬼继续答道:”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们几个昏迷了好久,醒来以后就在一个不知道的地方。所以只能四处漂泊,无家可归,后来在路上遇到一个小孩子,他说自己叫张博鹏,和我们一起玩儿了好一阵儿!后来我们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他,结果他说我们和他一样,都已经死了。那我就问,死了要怎么样?他指着那边休息的两个大叔说,死了的话就要和他们一起走。可是我看到一个带白帽子的叔叔有那么长的血淋淋的舌头,另一个戴黑帽子的叔叔长得凶巴巴的,我们好害怕。然后张博鹏就说:‘那你们就去我家住好了,我妈妈和哥哥都是好人,他们会喜欢你们的!’然后就告诉了我们他家的地址。这个时候,那两个怪叔叔醒了,我们吓得赶紧就跑了,后来就来到这个家里一直住到现在!”

常贞又问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呢?”那小鬼低下了头,小声答道:“我们几个都是孤儿,没有家,也没有妈妈。我们是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常贞“哦”了一声又继续追问:“孤儿院的名字叫什么?”那小鬼抬头大声答道:“萌娃娃孤儿院!”常贞正欲追问之时,涂山元从卧室出来了,附在常贞耳边说道:“卧室里有一个女人,应该就是张博鸿的母亲。我给她号了一下脉,她确实怀孕了。现在被施了昏睡咒,一时半刻醒不过来。”常贞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就要往卧室里走,但是又迟疑了一下,涂山元说道:“我给她盖好被子了,你可以进去!”常贞这才快步走进卧室,看到那个躺在床上,腹部已经隆起的女人,常贞心里“咯噔”一下。走近一看,那正是张博鸿的母亲,常贞为她号脉,果然,涂山元说的确实没错,张母现在的身孕早已有八个月了!

涂山元见到这么痛苦的常贞,心中有所不忍,连忙转移话题道:“那些小鬼该怎么处理?”常贞有气无力地答道:“先送回城隍庙吧!他们死得蹊跷,咱们有必要查一查!”涂山元“嗯”了一声,就搀扶着常贞起了身,两人一同走向客厅。厅中的小鬼们一看常贞又出来了,赶紧都立正站好,没有一个七歪八扭的。常贞略微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温柔地对那些小鬼们说道:“虽然你们并没有害人,但是魂魄长居阳间始终不是长久之计。现在我会把你们送到一个长胡子叔叔那里,他会安排你们投胎的。好不好?”之前与常贞搭话的那个年长小鬼怯生生地说道:“谢谢哥哥!”其余的几只小鬼也有样学样,奶声奶气地说道:“谢谢哥哥!”

这一次的事没有什么恶鬼妖邪捣乱作祟,常贞倒是松了一口气。看着这些活着时无父无母,死去之后仍是四处漂泊的小孩子们,常贞和涂山元都觉得非常心疼。天空已逐渐泛白,常贞收了笏板,打开结界,便和涂山元一同携了这七只小鬼出了张家。离开张家前的那一刹那,常贞仍然感觉到张家有些许阴气,但他只以为那仍然是过往的野鬼和化生,所以他并未在意。一路之上,七只小鬼显然都十分兴奋,说说笑笑之间已到了城隍庙。与凌晨之时的肃穆相比,现在的城隍庙平添了几分亲切,虽然仍无人迹,却仿佛可以听到人来人往的喧嚣之声,此起彼伏的许愿和赌咒。

常贞一行人到来之时,城隍樊伯耶早已出殿相迎。常贞伸手一指樊伯耶,向小鬼们说道:“就是这个长胡子叔叔,他很好的。你们不要害怕!”小鬼们齐齐整整地站成一排,都恭恭敬敬地说道:“叔叔好!”樊伯耶哪里想到自己护佑的津州竟然有这么多孩童的魂魄无处可去,一边悔恨着自己的失职,一边温和地将小鬼们招呼到身边不断安慰着。那些小鬼一见这位大叔确实和善,一个个的胆子都放开了,逐渐开始和樊伯耶熟络起来,最后竟然发展到三只小鬼分别拉扯他的三缕胡须,两只小鬼分别钻进他蟒袍的广袖之中,还有一鬼正在玩弄玉带上的笏板,剩下那只最为年长的小鬼竟直接上手拆了樊伯耶的翘脚幞头,弄得樊伯耶首尾不能相顾,立刻就累得气喘吁吁。常贞和涂山元在一旁观看,正是乐得自在,真真是好一出“七鬼闹城隍”啊!

樊伯耶身处其中,难以脱身,只好开口向两位“旁观者”求救:“元姬,贞明公子!快帮帮我啊!我得查查这七只鬼子的情况啊!”一见樊伯耶谈及正事,常贞和涂山元马上上前制止了这些胡闹的熊孩子们,并让他们一一报上姓名。好不容易空出手来的樊伯耶赶快翻开那本“津州万民福祸冥籍”,根据孩子们自报的姓名进行查阅。查阅的时间虽然并不长,但是樊伯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表情也越来越凝重,翻阅至最后一页时,合上书册不敢相信地轻声说道:“这些孩子们的阳寿全都是六七十岁,没有一个是要夭折的!”常贞和涂山元闻得此言,也不禁大惊失色。涂山元猜测道:“难道只是离魂而已吗?”樊伯耶摇了摇头,肯定地说道:“这不太可能,凡人是没有让自己的魂魄离开肉身的能力的!”常贞也摸着下巴附和道:“对呀!如果真的是离魂,那么一定是外力所致。但是这未免时间也太久了一点吧!”樊伯耶一边整理着被小鬼们弄乱的须发和衣冠,一边说道:“我觉得是这些孩子的亲属没有给他们开具死亡证明吧!”

常贞点了点头道:“阳寿和真正的死亡年龄很明显是对不上的。如果开具了死亡证明,那么这些孩子来到城隍庙一报道,那此事必然会露馅。不过阳间的人办事不太会考虑阴间的问题,他们中很多人甚至不相信阴间的存在。所以孤儿院的那些人不给这七个孩子开死亡证明,应该是为了隐藏一些阳间的事吧?而且,只怕是见不得人的丑事!”听了常贞的分析后,涂山元义愤填膺地毛遂自荐道:“不管是什么丑事,也不能对孩子下手啊!我去查一查,那家孤儿院是叫萌孩子孤儿院对吧?”常贞赶紧纠正道:“是萌娃娃孤儿院!”然后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也好!你去查吧!查出个结果来,这些孩子才能去投胎。”樊伯耶也帮着说道:“对呀,阳间如果不开具死亡证明,他们是领不了文牒的!”

涂山元点点头,然后问道:“贞明,那你呢?”常贞抬头看了一眼已经亮了的天空,有些疲惫地说道:“我一会儿叫上孙建伟,然后一起去桥北建材市场找张博鸿。我怎么也觉得他妈妈的那件事有些蹊跷,还是当面和张博鸿谈谈比较好!还有,我估计你会查的快一些,你处理完之后来找我就行!”涂山元答道:“好!我处理完就来告诉樊公,然后就去找你。”常贞指了指满城隍庙玩得不亦乐乎的七只小鬼,很不好意思地向樊伯耶说道:“樊公,在此之前,这些小家伙就只能麻烦您了!”樊伯耶也苦笑道:“就这样吧!也没别的办法,不是吗?”涂山元也赶快对七只小鬼说道:“你们在这里要听话,不要祸害这个叔叔。还有啊,太阳已经升出来了,你们快进殿里去吧!”玩耍着的小鬼们都一边说“好”,一边快速进入了城隍庙的正殿之中。

就这样,常贞一边给孙建伟打电话,一边朝桥北建材市场走去,而涂山元则直奔萌娃娃孤儿院。剩下的城隍樊伯耶……呃,他在自己家里带孩子。总之,就是兵分三路而去。当孙建伟接到常贞的电话时,他还在和周公约会,但是听到常贞说找到张博鸿了,他还是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急忙问道:“他在哪儿?”常贞答道:“在桥北建材市场。我现在正往过走,给你十分钟,赶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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