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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偷生鬼(三)

翌日,天还没亮,常贞和涂山元就向着津州市郊的城隍庙走去。因为要是再晚一会儿,城隍庙就会有众多市民来上香参拜,到时候人一多起来就没办法和城隍交谈了,所以要提前前往。黎明未至的城隍庙十分清净而又空旷,庙宇恢弘,气派庄严,现在虽无人迹,却仍能感受到香火之繁盛,参拜之虔诚。涂山元顾不得欣赏园中特色,站在庭院正中轻声说道:“我乃涂山氏女,有事相商,请津州城隍出来一见!”话音刚落,正殿的门已经打开,殿内走出一人,只见他蟒袍玉带,翘脚幞头,手持象牙笏,足登乌皮履,面皮白净,长髯三缕,仪态好生威严,状貌何等不凡!常贞侧着身子向正殿里看去,只见正殿正中的那尊城隍雕像好似废弃了许久,彩漆脱落,灰尘满布,面部表情十分落寞,眼睛更是无神,明显与这气派的庙宇不符。思忖之间,那城隍已迈着公府步走了过来,上前见礼道:“小神乃是本地城隍,姓樊,名伯耶,二位有礼了!”常贞和涂山元也赶紧还礼。

涂山元率先说道:“樊公身为城隍,自然主管本地冥籍。现有一事,还请樊公相助!”樊伯耶捋须问道:“不知是何事?请元姬说来听听!”涂山元指了指常贞说道:“这一位,常家的公子贞明,他有一个同学不知为何家中聚集了七八只鬼,还都是孩童的魂魄。我们并不清楚原由,所以来请教樊公!”樊伯耶紧了紧腰间的玉带后答道:“这种事原因可能有很多种,但是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些孩童死后,没有来城隍庙报道,所以没有拿到文牒。如果鬼魂没有文碟的话,是不能被鬼差拘解到阴曹地府的。这样一来,他们就只能在阳间游荡!”涂山元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些小鬼身上并没有什么怨气,看来他们死的时候应该不会太痛苦。”常贞听到涂山元的话后,突然大叫道:“安乐死吗?”

涂山元也惊道:“不会吧?现在人间的法律应该是不允许安乐死的,而且他们都只是一些小孩子呀!”说罢转头向樊伯耶问道:“樊公,一般人死之后不来城隍庙报道都有哪些原因呢?”樊伯耶想了想后答道:“对人间仍有眷恋的鬼一般会跑掉,还有就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掉的鬼。哦,对了,还有一种是人其实已经死了,但是活着的家属及相关者因为各种原因而迟迟没有开死亡证明,一般突然离世的人都会有这种情况!”常贞双手交叉,若有所思地说道:“元刚才说了,那些小鬼身上没有怨气,所以应该对人间没什么眷恋。他们死的时候并不痛苦,那么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死了也有可能。至于最后一种可能,那么小的孩子去世了,哪家的父母一时半刻也接受不了吧?死亡证明开迟了或者没有开都是有可能的!”

涂山元接着问道:“那没有来城隍庙报道的鬼魂一般会怎么处理?”樊伯耶答道:“鬼魂来报道都是有时限的,如果超过时限,那么黑白无常就会去捉拿他们!不过很少有主动来报道的鬼,即使黑白无常不出动,也会有小鬼差前去催促。”常贞很着急地说道:“那就麻烦您帮我们查查有没有超出时限或者时限将至的鬼啊?”樊伯耶答了一声“好”后就匆匆忙忙地跑进了正殿,殿中传出了翻箱倒柜的嘈杂之声,然后他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本书册,很是慌张,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稳重。涂山元看到樊伯耶这个样子,不禁笑道:“樊公,我刚才一见您就想问来着。您好歹也是津州市的城隍神,这手底下的诸司判官都上哪儿去了?这怎么查个冥籍还得堂堂城隍亲自动手?”樊伯耶一边翻着那本封面上写着“津州万民福祸冥籍”的书册,一边无奈地叹道:“嗨!别提了!前段时间不是出了个拿魂魄炼丹的崔珏吗?就因为他,地藏菩萨发了大火,要彻查所有判官。这不,光是查阴间的判官还不够,地藏菩萨又和东岳大帝商量,各个城隍身边的判官也要查。所以啊,我身边的文武判官和赏善罚恶两判官都去接受检查了,到现在还没回来。现在啊,不管什么事儿,都得我自己干!”

常贞也凑热闹地说道:“那钟馗呢?他不也是判官吗?”樊伯耶一脸崇拜地说道:“钟判官啊,人家可不一样!虽然名义上是受地藏菩萨和十殿阎王节制的判官,但是人家可是玉帝亲授的仙箓,身份自是不同。更何况钟判官道行高深,品行高洁,哪里用干这等龌龊之事?”常贞不由得撇撇嘴,不屑地说道:“那位道行确实不赖,不过这品行嘛,就不知道是怎么个高洁法儿了!”那本“津州万民福祸冥籍”实在是太厚,樊伯耶翻阅得已是汗如雨下,不知不觉开始抱怨:“东岳大帝脾气也实在是太好了,地藏菩萨说什么是什么,受苦的永远都是我们!”常贞好奇地问道:“东岳大帝和地藏菩萨是什么关系?”樊伯耶擦了擦汗答道:“要说关系嘛,那就是地藏菩萨总管整个地府,而东岳大帝负责掌管人死后一直到魂魄进入地府这一段时间的全部内容。不过东岳大帝还掌管其他的事务,只有在冥籍这部分才和地藏菩萨有交集。不过三界之中,要说联系最紧密的可不就是阳间和阴间了吗?地藏菩萨是个刚直的性子,他曾经发誓地狱未空不成佛。与他相比起来,东岳大帝简直太温柔了,从来都不会拒绝。”常贞听着樊伯耶的解释,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常贞正欲再问时,只见樊伯耶拍着那堪比长城城墙厚度的“津州万民福祸冥籍”,苦着脸说道:“没有!”

涂山元疑惑不已:“怎么可能呢?难道是从外地跑过来的不成?”比起涂山元,常贞反而不太在意这件事,他诚恳的对樊伯耶说道:“樊公辛苦了,不知道您能不能帮我再查一下我同学他们一家的现状。我有点儿担心他,他叫张博鸿。”樊伯耶笑道:“好吧!那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说罢就又开始翻阅那本“津州万民福祸冥籍”,常贞赶忙拱手道谢。樊伯耶在那里挥洒汗水,而涂山元却悄悄把常贞拉到一边小声问道:“贞明,那些小鬼的事儿你不管了吗?”常贞答道:“当然要管!”回头看了一眼忙碌的樊伯耶后压低声音继续说道:“那些小鬼没什么本事,待会儿咱们俩过去抓住他们当面问个清楚就行。到时候不管有什么猫腻一定都会查出来!”涂山元这才明白常贞的想法,赞同地点了点头。这边刚刚说罢,那边樊伯耶就嚷嚷道:“张博鸿,查到了!”

常贞连忙问道:“怎么样啊?”樊伯耶答道:“父亲和弟弟早逝,家中只有张博鸿和他的母亲。”常贞十分惊讶:“弟弟?他居然还有过弟弟,这我可真是第一次听说!”樊伯耶点了点头说道:“没有错!那孩子叫做张博鹏,六岁夭折,在城隍庙报道后,领了文牒便由鬼差送入地府,现在应该已经投胎了。”涂山元插嘴说道:“要是现在他妈妈肚子里的是个男孩,那他就又要有一个弟弟了!”樊伯耶十分不解地说道:“元姬的意思是他的母亲怀孕了吗?”涂山元很不以为意地说道:“是呀!”常贞赶忙喝道:“元,不要瞎说!”涂山元不服气地回道:“本来就是嘛!”常贞不知该怎么劝说涂山元,而樊伯耶却大叫道:“这个应该不太可能。因为张博鸿的母亲命中只有两子,也就是张博鸿和张博鹏。就算她现在真的怀孕了,也应该不会平安生产!”听着樊伯耶的解释,常贞只觉得剧情发展得太快,自己的思维有点儿跟不上这个节奏,只能不知所措地说道:“看来我们真的得去一趟张博鸿家里了。樊公,您能查到张博鸿现在在哪儿吗?”樊伯耶爽快地答道:“早就一并查出来了,他现在正在桥北建材市场。”常贞不由得感叹道:“这冥籍居然还带定位系统呀!”樊伯耶笑道:“要是不能定位,抓捕之时那可是要累死了!”

涂山元很有礼貌地说道:“一大清早儿的,麻烦您了!”樊伯耶作揖道:“元姬客气了!城隍护佑一方百姓,这些小事儿全都属于公务。我还得谢谢二位前来告知我呢!”常贞也快速地谢过了樊伯耶,而樊伯耶施了一礼后便转身奔向了正殿之中,之前那尊破旧的城隍雕像登时焕然一新,彩漆鲜艳,不见一丝灰尘,面容神采奕奕,眼神更是柔和而又坚定,宣告着自己是城隍庙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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