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话不用问了，从李煜那惊慌失措的表情也能得出答案了。刘婧婷惨然地一笑，最终确定了所想，这个结果却让她感到悲伤。
“果、果然，电网蓝图是你偷出去的，所以……独裁者才能根据图纸盗取埋地装置……”
将信息收集归纳，很快就能得出结论。伍栋利用蓝图偷窃了电网装置，使得家园失去了最有利的防御，让家园在一夜之间陷入绝境。换言之，自己是覆灭家园的帮凶、是可耻唾弃的叛徒。
这个事实让李煜感到绝望，他如同瘫痪般跪在了地上，毫无表情神情呆滞地低下了头。
“怎、怎么会……我、我没想过会这样的，他用我侄女的下落要挟我，要我给他电网蓝图。我真的、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原以为，只要找到侄女，然后暗杀掉伍栋，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但、但是，我做了什么，我、我居然亲手葬送了家园！”
刀剑掉落在地面发出哐铛的声响，李煜痛苦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力气大到要撕破头皮的地步，他不停地以头抢地，整个人如同疯了般陷入了癫狂。
完了！所有的一切都完了！自己成了家园的罪人、叛徒，是他亲手葬送了家园，所有的一切都回不去了，和武茗妍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意识到这一点，他就痛苦得快要发疯。
刘婧婷看着眼前这个既可怜有可恨的男子，眼中不由露出了一丝怜悯。他的行为直接导致了家园的覆灭，这样的人当然可恨！但是与此同时，受到要挟的男人又是经历了怎么样的痛苦抉择，光是想到这一点，刘婧婷就对这个对家园做出过卓越贡献的男人恨不起来。
“真是个傻瓜……如果被要挟，为什么不和大家说，也许……我们能够一起想出办法……”
她抬起手，想要安慰这个像疯子一样哭泣的男人，但却因为虚弱，什么也做不到。
“是，我是个无可救药的傻瓜、白痴！我以为，你们都不会同意用蓝图去交换侄女的信息，要知道，她是我的侄女啊，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啊……我有罪、我有罪，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该死的命运到底要玩弄我到什么时候才甘心啊——”
对这个问题，精明如刘婧婷也无法给出答案，于是只好沉默以对。
“我该怎么赎罪才好？对、必须地救他们才行！刘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一定——”
他抬起头，像个疯子一样念叨着，看上去，比刘婧婷还要神志不清。
这个男人快要崩溃了，刘婧婷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虚弱地抬手，拒绝了李煜的帮助。
“清醒点，阿煜……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简直就是个疯子，阿煜。你仔细看看我……你觉得我还有救吗？”
李煜头脑发蒙地看向刘婧婷，只见女人原本白皙的肌肤上此刻却爬满了墨绿色的渗人鳞片，她的双手也微微变形蜷曲，指甲变得狰狞，这样可怕的景象让李煜如遭雷击、瘫坐在地。
“异、异种化……”
李煜当然见过这样的景象，因为三个月前，同样的事情就曾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时候，自己就差点转变为异种，要不是有死徒药剂……
“对、死徒药剂！只要有死徒药剂，也许还能够挽回！”
他像疯子一样摸索着口袋，那里当然不可能还有一瓶死徒药剂！因为接二连三的打击，他已经快要失去理智，殊不知，这句话却让刘婧婷证实了心中的猜想。
女子微微叹了口气。
“阿煜，你果然使用了死徒药剂，你……已经不是人类了吧……”
突如其来的言语让李煜停止了动作，他意识自己暴露了所有的秘密，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这些都不再重要了。
“是的……但那又如何！我认为自己还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小妍说过，我比任何人类都要真实，都要富有情感！你等着，刘姐，我一定给你弄来死徒药剂，到时候，你就有救了……呵哈哈，没错，只要找到一瓶药剂……”
男人发出崩坏的笑声，看上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够了！”
这是虚弱的刘婧婷能够发出的最大的吼声。
“别让人发笑了！你这个样子简直就像个疯子，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把小妍托付给你照顾！”
“等、等等，你说什么，你还是愿意相信我吗？！愿意把小妍托付给我吗？！”
武茗妍三个字就像黑暗中的灯塔般照亮了李煜的神智，他逐渐清醒过来，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刘婧婷。
后者实在是不忍心看到这样的眼神，欺骗的罪恶感让她微微别过脸，却心口不一地点了点头。要说是否信任李煜，她自然还是信任的；但事实上，她却一点也不想将武茗妍托付给李煜，没有哪个母亲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异类，这是人之常情。在她看来，刁杰瑜才是武茗妍最好的归宿。
但她却不得不作出违心的托付，因为以李煜的精神状态，她实在不敢想象要是他丧失理智，会作出怎样疯狂的事！尽管从没见过死徒，但是仅仅是传闻，和她曾经的研究推断，就能知道那是一些怎样的疯子和怪物！
每一个死徒都是站在食物链顶端、天生的猎食者，他们的基因里充满了对血肉的渴望和血腥的暴力因子，这并不是人的理智所能控制的。就好像毒品一样，每个人都知道那是有害的东西，但一旦尝试过，却几乎没有人能够单靠意志摆脱毒品的控制。精神药物都已经是如此可怕，更何况是基因层面的本能。
刘婧婷并非对李煜这个精神体没有信心，而是对身为死徒的存在本身没有信任。她已经可以预想到李煜的结局，有朝一日，他会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杀戮的欲望，成为一个满手血腥的掠食者，这是身为一个医生、科研者的推论。所以，必须得给他加上一个枷锁，让他不会成为武茗妍的敌人，利用他人类的感情、约束住他，让他永远都无法伤害自己的女儿。
这是身为母亲的刘婧婷，唯一能为女儿所做的事。
“那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对了，你是医生，你有办法能够打断异种化吗？”
恢复部分理智的李煜连声发问，但后者却摇了摇头。
“不可能了，阿煜，如果是在末世前，那集合整个国家的力量还有一线希望。但现在，却根本不可能了……”
说得也是，李煜痛苦地低下了头。
“我求你一件事，阿煜……”
“你说！”李煜不假思索地答应，“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给你办到！”
“阿煜……你听着，我不想让小妍看到我这丑陋的模样，如果可以，我想请你解决我的生命，让我能以人类的身份死亡……只有小妍，绝对不能让她看到母亲这副不成器的样子……”
李煜大惊失色，他惊骇得连连摇头。
“拜、拜托了……这是我最后的乞求！请不要有罪恶感，如果你不忍心，就以死徒的身份来了解我的生命吧……我知道这很残忍，但是，求求你了……”
热泪从她的眼中顺着脸颊落下，她虚弱地扯住李煜的衣袖，不断地发出哀求。后者捂着耳朵，痛苦地摇着头。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你难道忍心看着我变成怪物吗？你难道忍心我以那样的姿态与小妍相见吗？我不要变成怪物，决不想要伤害任何人、特别是一想到有一天我会以异种的身份伤害到小妍，我就痛苦得想死，求求你了，阿煜……”
李煜放弃了挣扎，掩耳盗铃的双手无力地垂下，他盯着刘婧婷，就像想把她镌刻上灵魂。良久，他对着女子重重叩首。
“我明白了，刘姐……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小妍，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一点委屈的！”
“抱歉……我欺骗了你……”
李煜站起身子，却没听到刘婧婷那微不可察的呢喃。骨蛇响应他的呼唤，从后腰的软肉那探出头，狰狞地摆动着身体伸展开来，如同开屏的孔雀般在他身后舞动，月光下，那副模样少了一份狰狞，却多了一股异常的美感。
“这就是死徒吗……真是奇妙的姿态……”
生命的最后，刘婧婷像要触摸那奇妙的姿态般虚伸出了手，身为科研者的本能，让她对此充满了好奇。响应她的想法，一条骨蛇驯服地爬上了她变得狰狞的手，顺着她的手腕盘成一团。
“真是美妙……想不到最后居然能看到如此奇妙的生命形态……开始吧，阿煜……”
“啊，了解了……刘姐，请一路走好……”
骨蛇缓缓松开刘婧婷的手腕，与它的八条同伴汇合，它们高举在李煜的头顶，张开狰狞的獠牙微微后仰，温柔的月光下，如同捕猎的蛇类般电射向闭上双眼的女子。
“不、不要——”
九根骨蛇穿透刘婧婷的胸口，女子微微抽搐地倒在血泊中，生命的最后，仿佛听到了来自灵魂的呼唤，沐浴着温柔的月光，她朝声音来处露出了最为温柔的微笑。
“永别了……小妍……”
李煜如遭雷击地回过头，在通道那头，武茗妍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