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绕得开！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但却无法宣诸于口。带着这样沉重的心情，大家依次走出了会议室。
“现在……你满意了？”
走在最后的刁杰瑜，用迁怒的心情朝他前一个身位的李煜说道。
~~~~~~~~~~~~~~~~~~~~~~~~~~~~~~~~~~~~~~~~~~~~~~~~~~~~~~~~~~~~~~~~~~~~~~~~
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吗？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天色灰蒙蒙的，大概是凌晨5:30分左右，李煜躺在单人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一整夜都失眠了。
“现在……你满意了？”
刁杰瑜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说出那样的话呢？李煜差不多可以理解。毕竟就在前几分钟，他也出于迁怒说出了那样不负责任的话。
“……大家稍微面对下现实如何？”
看上去寻常的话，但配合上当时李煜激动的态度，很容易就能让人联想到指责和自大。但那并不是李煜真心的想法，因为迁怒说出那样的话也不是理由。李煜剖析自己，差不多了解了自己的心态。真正的原因是暗自交易的自责和背叛家园的羞耻，这些情绪与身为异类的不安、担心侄女的焦躁混合在一起，搅成漆黑的墨汁将自身的情绪侵染，化为那样自大、伤人的言语。
这是不应该的！毫无疑问是错误的、可耻的！就像为了圆谎需要绞尽脑汁想出更多的谎言一样，人类为了掩盖错误，也会下意识地将责任推卸。这样的结果只会让人陷入更黑的深渊。
复杂的心绪让人痛苦，李煜翻来覆去、有时会像个疯子一样用双手紧紧地抓住头发，力气大到会把头皮都撕扯下来的程度。心里的想法无法诉诸于口，心口就像堵了一块大石，让人难受得反胃。好想逃避，逃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再回来。
这样的想法让他更加深刻的意识到，自己是个异类。身为异类却渴望着人类的生活，然后因为重视家园每一个人，所以不想让人发现自己是异类。异类的身份，让他无法与人商议，下意识地与人保持最后的距离，这似乎成了一个无解的死循环。不能和任何人说出真心话，却比任何人希望有人能理解自己。就像刺猬一样，害怕靠近别人会刺伤自己和同伴，但却希望有人能抚摸着自己长满刺的身体，对他说出‘你的心情我全都知道哦’。
但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人会对保留的人持以完全开放的态度。这是人际关系的基本原理。
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
翻来覆去，心绪不宁……
他坐了起来，从烟盒中抽出最后一根烟点上，地板上是乱七八糟的烟头，室内弥漫着呛人的烟味。
火光明灭，伴随着寂寥的青烟袅袅升腾。
差不多该做出决定了吧！李煜。人不能一错再错，否则又与禽兽何异？
和苏浩钧不同，自己不可能永远待在家园，哪怕再温暖、再温馨，这儿终究不是死徒的家。找到周可欣后，还必须赶到荷花镇，所以，答案只有一个了，不是吗？
无论从动机、能力、对家园可能造成的影响来看，去水电站的人应该是自己没错！不应该迁怒于别人，不应该逃避责任，人之所以会成长，是因为会正视错误、弥补错误，而非逃避责任、推卸责任。
焦臭味从滤嘴上吸入胸腔，这根烟已经见底，呛鼻的味道让他连连咳嗽。咳到眼泪直流，肺都要吐出来的地步。
这个意外让他清醒了不少，李煜站起身来，拿起那把名为家园的大剑，在微曦的光亮下仔细打量。
黑色的剑身与银白的剑刃组成厚重的风采，从上面能体会到的，是厚重的责任与锋锐的信念。
“老伙计！准备好了吗？”他的嘴角出现的是自信、坚决的笑容，下定决心后就不再迷惘，勇往直前面对命运，哪怕前方是黑暗、绝望也好，但必须昂首挺胸直面它，因为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现在的李煜比任何时候都要像个战士，不，战士都无法形容他，准确来讲，应该是斗士。向险恶、捉摸不定的命运反抗的斗士。
“准备好了，就和我一起杀个痛快吧！”
他将大剑插入身后的剑鞘，步履坚定地打开了房门，一步步地走过过道、楼梯。在昏暗的光线下，两侧的房门内静谧而温馨，偶尔能听到男人打呼噜的声音和婴儿的响亮的啼哭声。
人们在安心的睡眠，哪怕是在混乱、恐惧、朝不保夕的末世也在安心的睡眠。这在末世中是不正常的状况，但如果有人问起为何他们会如此没有警惕心，李煜会大声自豪地回答他，因为这里是家园！
即使是异类，但我也为家园做出了贡献。尽管做了错事，但他们仍然崇拜我、感激我！我曾在这里茁壮成长、我也曾在这里感到安心，现在，轮到我回报你们！在我离开家园之前，让我用尽全力给予回报！
打开海叔的房间，轻车熟路地摸到档案柜前找出水电站蓝图，用工作时引以为豪的记忆将路线记在心中。海叔在里面翻了个身，能听到他咋舌的声音，但李煜毫无慌乱，与第一次偷窃资料相比，此时的心情完全时云泥之别。
“抱歉了，海叔……”
默默地说出打算永远埋在心里的歉意，李煜关上房门走到了电网钢门前，在那里，有几个人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两名卫兵强打着精神抽着烟，盯梢着楼梯间的情况。
良好的黑暗视觉让李煜发现了意外的状况，躺在地上人居然是武茗妍、傅一山、老鼠、光头和平安！
几乎是在李煜看到武茗妍的同时，少女睁开了眼睛。她看上去还没完全清醒，用拳头揉了揉眼睛，当焦距集中到全副武装的李煜身上时，绽放出绚丽的笑容。
“真是的，比预料中的要慢多了，害我在地上躺在一晚啊，大叔！”
“还行！总算没冲动到大半夜冲出去，要知道我老胳膊老腿的，可经不起夜晚的折腾。”
声音吵醒了另外四人，他们打着哈欠，用早有预料的态度纷纷抱怨，听武茗妍和傅一山的语气，他们似乎是在门口睡了一夜的样子。
“你、你们怎么在这？”
意料之外的事实让李煜瞠目结舌，以至于不自觉地加大了音量。
“嘘——”武茗妍弯腰将食指放在嘴边，做出俏皮的噤声动作，“昨天刁杰瑜和你说的话我听到了哦，然后我就想，以你的性格一定会一个人偷偷去水电站的。不过，没想到还有人猜到你的想法让我感到有些意外呢。话说，大叔你的行动模式也太好猜了吧！”
从话里可以理解到，武茗妍因为担心自己独闯虎穴而在门口守株待兔，却没想到遇见有同样想法的傅一山四人。
“啊，对了，你别怪刁杰瑜哦。他看上去虽然冷冰冰的，但其实比谁都冲动，估计现在正在后悔对你说出那样的话呢。”
李煜对武茗妍点点头，他当然不会小气到怪刁杰瑜。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你们在这儿是打算阻止我吗？我想了整整一夜，这可不是一时冲动，别以为我会改变想法。”
“小声点吧，小子。”会说出这样老气秋横的话的只有傅一山，“谁吃饱了撑了跑来阻止你，废话说完了就快走吧，要是吵醒了浩钧，大家都走不了了。”
李煜总算意识到了他们的想法，虽然感动得想要落泪，但是这样不行！他们没有自己那样的恢复力，这与以前的任务不同，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行！你们不能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武茗妍以俏皮但坚决的态度打断了。
“少在这臭屁了！自大狂大叔！你的武技还是我教的，自大也得有个限度吧，你该不会以为就凭你一人就能完成这个任务吧？战力稀缺的现在，失败了就意味成功的希望更加渺茫，我可不允许因为你的自大而让家园陷入困境哦！”
少女用手在鼻子前挥舞，做出嫌恶的表情。如果是以前，李煜一定会大声反驳然后用歪理邪说气得她跳脚吧。但现在，他的心中只有温暖，他明白，这是出于少女最诚挚的关心。
“我可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做这件事的，我还打算活上几十年，看到人类重新主宰世界的那一刻啊。如果明白了这个道理，就和我们一起走吧，山叔我会带着你们迎接胜利！”
“是啊，阿煜。如果不带着我、光头和平安一起走，我可会大声叫出来的哦，到时候大家都一个都别想走。”
老鼠嬉皮笑脸地笑着，光头憨厚地摸着后脑勺，平安朝他默默地点头。老鼠的话很明白了，言下之意就是别想一个人偷跑，不然大家一起玩完的意思。眼下的情况似曾相识，与在死徒地下刑讯室的场景如出一辙，但带给李煜的感觉却完全是两个极端。
眼神一一打量每个人，就像想把他们每个人那状似轻松的表情记在心里。再怎么挣扎也差不多该要绝望了吧，意识到同伴的坚决，李煜笑出声来。
“明白了，那……大家一起迎接胜利吧！”
他们都一起笑了，一行人迈着坚定的步伐打开大门、走下楼梯。
身后的两个卫兵将拳头放在胸口。
“祝君武运昌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