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绿色!那个魔鬼也是纯正的黑色!”
熟悉的声调,但表达出的却是让索拉尔心寒的内容。
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巴特尔,正歇斯底里的盯着索拉尔,刚清醒过来的他,脸庞上还带着病态的苍白,但漆黑的瞳孔中,似乎在掀起着猩红的波澜。
“你知道我在她家里看到了什么吗?尸体!兄弟们的尸体!这家伙就是罪魁祸首,我会找到她!然后亲手宰了她!”
猩红的波澜搅动着索拉尔的神经,但真正刺痛他的,是那歇斯底里的话语。
脑袋仿佛被大锤敲了一下,巴特尔话中的信息不断的冲击着他的认知,他尽力凭着尚且清醒的理智,找到了这些信息中最违和的地方。
“等等等,你说你到过她家?是什么时候,这不可能,我一直和她在一起的!”
急急忙忙的打断了巴特尔的怒吼,索拉尔冲了过去,也不顾他虚弱的状态,用力的摇晃着他的双肩。
“一直在一起?好啊索拉尔!你居然眼睁睁的看着兄弟们被杀!你这个叛徒!”
急躁的心态,没有组织好的语言,索拉尔并没有好好的把自己的意思表达,而断裂的信息,在另一人愤怒的情绪中,扩大为误会的裂痕。
巴特尔伤痕累累的神经被索拉尔的话语挑动,他用力挣脱开索拉尔的摇晃,翻身把他按倒在地上,挥拳就砸了下来。
战斗的本能让索拉尔偏了偏头,一拳落空,在他再次扬起手臂时,索拉尔同样翻身钳制住了他。
“她没有杀过兄弟们!她只是在教堂里,照顾着一群孩子!”
双手被钳住,巴特尔挣扎了两下,但虚弱的身体并不是索拉尔的对手,他的四肢被控制得死死的。
“我不知道什么教堂!我只知道在那个破屋子里,兄弟们都死了!”
既然四肢无法使用,那么唯一还能活动的头部,就成为了他仅剩的攻击手段,而他也毫不犹豫的这么做了,狠狠的撞向索拉尔。
“所以说,我们根本没有去过什么破屋子!”
双手双脚控制着巴特尔的四肢,索拉尔也只有头部能够活动,眼看他撞了过来,同样不甘示弱的撞了回去。
碰!——
火光与血焰一闪而逝。
而他们俩咆哮的话语也戛然而止,各自捂着晕眩的脑袋,疼得在地上打滚。
“这两个臭小子!”
大叔和乔克完整的围观了两人的闹剧,大叔头痛的整理着两人扭打中透露出的点点信息,而乔克则仍然挂着莫名的笑意,安静的旁观着。
揉了揉额角,大叔一手一个人,把两人提了起来,然后,再次把两人的脑袋撞到了一起。
“啊!——”×2
两人异常整齐的发出了痛呼声,但剑拔弩张的气氛,就在大叔拎着两人的奇怪姿势中结束了。
“两个人都清醒了吧,清醒了的话,就给我站起来好好说话。”
被大叔放下的两人,虽然还在相互瞪视着,但晕眩的大脑,还是让他们混乱的思维稍微清醒了点。
乘着巴特尔短暂的冷静,索拉尔急忙把自己的情报说了一边,但本来期望得到认同的他,并没有在巴特尔脸上看到任何反省的神色,他只是冷冷的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按照你的说法,你被那个女人吊起来之后,有一段时间是没有意识的吧?”
冰冷的话语,让索拉尔期望的内心瞬间凉了下来,他的经历里确实存在着漏洞,在那段他睡着的时间里,他无法证明少女到底做了什么。
“没错,我……睡着了,但是!”
愧疚于自己的掉以轻心,但索拉尔还是试图澄清少女的嫌疑。
“别急着反驳我,也听听我的遭遇怎么样?”
平淡的语气,诉说着冰冷的言语,他的话语完全没有了以往的火药味,如同他的标示般的恶狠狠表情也再也不在,他的脸僵冷得可怕,而这种冰冷得近乎于客套的说话方式,也让所有人意识到,他的遭遇是多么的糟糕。
深吸了一口气,僵冷的脸上,只有黑瞳中翻腾着猩红的思绪,他缓缓的开了口。
“我追出去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找到那个女人,我找了她很久,直到回到了我们第一次遇到她的地方,在那个台阶上,又坐了很久。”
他叙述着,盯着索拉尔叙述着,不带任何情绪。
“时间错开了……”
索拉尔低声说着,带着忍不住的颤抖。
“是的,时间上,和你的遭遇没有冲突……而之后,在台阶上发生了一些事情,几乎可以说是昨天的翻版。”
他说到这里,微微眯起了眼睛,不自觉的抚上了手臂上的伤口,他的手,同样在颤抖着。
“然后,我追到了集市上,看到了她被三个男人欺负,我一时冲动,直接杀了他们……她拉着我远离了骚动起来的集市,到了那个破屋子,最后我就看到了,看到了……”
说到最后,他扬起了头,哽咽着却痛苦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大叔什么也没说,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脊,然后狠狠的勾住了他的肩膀,揉乱了他的头发。
“男子汉坚强点,不要被痛苦击倒,我们一会儿去把兄弟们的遗体收起来,然后就去把场子找回来!”
大叔的语调坚定,而那宽厚的臂膀,也让巴特尔镇定了下来,他心里的痛苦虽然没有丝毫的减轻,但就像大叔说的,他现在也只能坚强起来,在被撕裂的心脏前,筑起厚厚的心防。
看着巴特尔停止颤抖后,再次恢复僵冷的表情,大叔在心中忍不住一叹,他有点后悔了,他意识到当时的那条十字路口,有一条肯定通向巴特尔所在的地方,但因为他的选择,与这位青年擦肩而过,让他独自承受了这些痛苦。
再次拍了拍巴特尔的肩膀,他转身叫上了城卫军,带头走向了那条命运交错而过的路口。
索拉尔独留在原地,他低头抑制着自己的颤抖,理智在拼命说服自己认清现实,但如火焰一般的冲动萦绕在心头,他仍然坚定的认为,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呼出一口气,炙热的火焰让穿过的阳光扭曲成了奇怪的线条。
他握了握拳,决定跟随自己感觉的指引,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他缓缓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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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旧的小巷,阴暗的小屋,大叔一行人在这里找到了同伴的尸体,城卫兵们麻木的封锁着这里,尽管早上的时候还奉命追查这群人,但仅仅过了一个下午,嫌疑人和被害人的身份就对调了,如此夸张的事态发展,让他们根本无暇纠结早上的恩怨,仅仅只是习惯性的,完成着自己的职责。
那位骑士作为官方的代表,在和大叔一同勘察着现场。
“尸体是被移动过来的,这里并不是他们死亡的地方。”
大叔没搭腔,默默的翻动着他们的衣物。
尸身上有着明显战斗的痕迹,虽然密布着伤痕,但可以看出来,紧张的战斗并没有带走他们的性命,久经沙场的战斗意识在保护着他们,将避无可避的攻击,转移到了并不重要的位置。
致命的地方是胸口,清晰的断面,能想象得到尖锐的匕首,是怎么在他们毫无反抗的情况下,刺穿了人类赖以生存的器官。
已经可以确定他们是和台吉一起被绑架的护卫,在战斗的时候仅仅被重伤,却没有失去战斗能力,那么能就这样把他们绑走的方式,只可能是台吉在当时已经被控制住了,他们为保护台吉的安危,而被胁迫着绑走,而最后,也是在毫无反抗的情况下,被夺去了生命。
愤怒在胸中翻腾着,大叔可以想象这些兄弟是如何坦然的面对着自己的死亡。
他们的眼睛不知道被谁闭上了,但至少,大叔现在不用面对他们的双眼中的神色。
他站了起来,烦躁的在衣兜里掏着,而旁边的乔克抛给了他一个水袋,他狐疑的瞅了一眼仍然莫名笑着的小丑,拧开盖子闻了一下,久违的浓烈酒精味铺面而来。
他也没有客气,狠狠的灌了一口袋中的烈酒,感受着炽热的液体从喉咙一直辣到心口,将心中的那口愤懑烧得一干二净。
再次灌了一口,他才边回味着酒液的香醇,边扫视着屋里的情形。
索拉尔靠在不远处的门框上,远远的盯着地上的尸体,他脸上的表情复杂,似乎是强忍着不忍,在细致的确认着什么。
目光从他身上离开,大叔在寻找着另外一个青年。
最后,他在里屋里看到了那个身影。
他在翻找着什么东西,昏暗的房间里传来抽屉开合的声音,他找得很仔细,但似乎并没有什么发现,他只是机械的拉开一个个抽屉,再一个个合上,木头摩擦的沙沙声,随着他的动作弥漫在这个破旧的屋子里,成为了这里唯一的背景音乐。
突然的,规律的开合声停住了,大叔奇怪的望了过去,只见他从最后一个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细细的看了看,大概想把它扔掉,但甩出去的手臂最终还是收了回来,将手中的那个东西收了起来。
注意到了大叔的视线,他慢慢合上最后一个抽屉,沙沙声连连绵绵,在最后戛然而止——他从里屋里走了出来。
“检查完了?”
“检查完了。”
“那么走吧?”
“去哪?”
“啊,索拉尔说的那里,那个教堂。”
“行啊,让他带路。”
对话在没有经得第三人同意的情况下,就这么确定了接下的行动方向。
作为其中关键的带路者,索拉尔只是默默的听着大叔他们的决议,他的视线仍然没有离开那些尸体。
“索拉尔,你也听见了,得让你带一下路。”
大叔将那袋酒扔回给了乔克,一边走向门口,一边向纹丝不动的索拉尔交待着。
两人交错而过,大叔正想伸手搭他肩上,但在这时动起来的索拉尔让过了他的手臂,快速的蹲到了尸体前,手指在致命的伤口处一划而过。
“大叔,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
细细的辨认着指尖沸腾火焰的剧烈反应,他重新站了起来,重复着自己的判断。
“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那个少女做的。”
“事到如今,你还要为她辩解什么?”
巴特尔跟随着大叔的脚步走向到门前,一左一右,挡住了房间的出路。
“啊,我现在还没有证据。”
他转回了身,面向木门,弓下身,摆出了要冲出去的架势。
“但,我会去找出来的。”
踏下的脚步炸出火光,巴特尔侧身堵住了木门。
但火光喷出的方向正相反。
“所以,不能带你们去教堂了,真抱歉。”
接着火光的冲击,索拉尔翻身跳上了角落的窗口,他一缩身子,钻了过去。
只留下歉意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