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命运在很多时候其实是一个点,当没有线条连接的时候,它就是一个孤孤单单的点。
但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人,他们的行为画出了一条条的线,这些线条记录了他们漫长的经历,如果把线条笔直的画下去,也许人们就能够过上平淡的人生。但可惜,在线条的前方,有着许许多多的点,它们让不同的直线转向,交汇,又再次分散。就这样,人与人相遇,人生的线条被扭转,在与他人的际遇擦出火花的瞬间,向着完全未知的方向画了出去——命运的乐章开始编写了。
不过大叔感叹的命运可没有那么文艺,他只是觉得这些命运的交点有着可怕的魔力,让有些家伙在经过瞬间,把自己的智商硬生生砍成了负数,就这么无脑的让自己的人生滑向深渊——跟没事去拽马尾巴一样刺激!
大叔保证,钉着马蹄铁的蹄子踹到身上,比北欧蛮人的铁锤也差不了多少。
所以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就是喜欢玩这么刺激的事情,他被刺激过一两三次,已经不想再有下一次了,但往往某些太年轻的小子,总是这么不知死活的寻找刺激,还顺便把他拖了下去。
他仰头灌下了一瓶葡萄酒,然后又不爽的把瓶子扔在桌上。
“葡萄酒也能算酒?一点味都没有。”
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借酒消愁是不错的选择,但当酒力都无法醉人的时候,愁只会更愁。
显然格鲁吉亚的葡萄酒根本无法让草原……不,东北大汉感到丝毫的醉意。
自从巴特尔和索拉尔两个小子失踪之后,他已经在这个集市里的小店坐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而他面前的桌子上也因此堆满了空酒瓶。
事情总是这样,突兀的发生,突兀的转折,不给人好好选择的机会,一件一件发生还好,如果两件同时发生,短时间内无法做出分析的大脑,只会逃避般的短暂宕机。而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两个小子前后脚的莫明跑开,让大叔无法在瞬间做出抉择,而当打定主意先追上一人时,他们早就跑得没影了。
“那两个小崽子,老子等这么久了,还不见人影。”
因为早上的骚动,说不定他们部族的人已经被通缉了,在街道上乱窜,很可能就会被城卫军逮个正着,而就这么去找台吉的话,又放心不下这两个小子。于是他最后决定,啥都不做了,就待在和他们走散了的集市里,等那两个似乎发现了什么的小子,自己找回来。
结果这一等,就等出了一桌的空酒瓶。
随口咬开一瓶新的葡萄酒,接着仰头灌下一大口,又重重的把瓶子顿到桌上,他长出了一口气,轻轻的摩挲着手里的玉佩。玉佩成水滴状,通透的绿色如烟熏一般缭绕在温润的石胎里,上面布满了细微的凹凸,似乎曾经刻着什么事物,但在漫长的岁月里,已经被摩挲得光滑无迹了。
就这样,大叔一边灌着葡萄酒,一边慢慢摩挲着玉佩,沉默的又坐了一会儿。
一瓶酒很快又下肚了,他把一袋钱币和空酒瓶一起甩在桌上,收好玉佩走出了店门。
“嘁,还是再出去逛逛吧。”
他已经等得没耐心了,与其继续浪费时间,还是去碰碰运气。
而大概他的运气来了。
没走出几步,集市的人群就沸腾了起来,似乎出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惊扰了人群,他们不住的推搡着,拼命的远离一个地点——那里血红的杀气冲天。
熟悉的气息让大叔精神一振,他立刻分开人群挤了过去。
“嘿,巴特尔那个小子,到底干了什么事?这些家伙怎么像是被人追着砍一样的疯跑。”
然而事实也差不太多,等他好不容易挤过人群之后,发现骚乱的中心躺着三具尸体——或者说,三具看上去像是尸体的东西。
环顾四周,人群不断的远离着这里,只留下一些被推倒践踏的倒霉家伙,躺在地上哀嚎着。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并没有在这。
“晚了一步啊……”
碎碎念着,大叔接近了那几个疑似尸体的东西。
这三具“尸体”还保持着大致的人形,但是这种浓稠的黑色,以及慢慢融化的过程,怎么都不能说这东西曾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种东西,不就是那些神神秘秘的家伙搞出来的?”
他俯下身,在不直接碰触前提下,尽量的靠近这些蠕动的黑色。
浓稠的黑色溅了起来,他一把揣住了变成条状的黑色。
只见他的身体发出着隐约的波动,隔离着不断想往他体内钻的黑色不明物质,接着用力一甩,将这条恶心的黑色触手,重新摔成了粘稠的液体。
眼看其他几个人形也蠢蠢欲动,他立刻远离了这个区域。
“怪不得那些亡灵会出动,看来那些神秘的家伙又要搞大动作了。”
然而这些分析并不能对现状有太好的帮助,他只能沿着残留的杀气尽可能的跟上巴特尔。
杀气越来越淡,然后在在一个路口断掉了,看来那小子在集市就完成了战斗,这里应该是逃离现场的方向。但是问题来了,这里是一个三岔路口,其中一条路通往集市,也就是大叔来的路,一条通向一个幽深破旧的小巷,最后一条通往居民区,那么他到底是往哪走了呢?
大叔不确定巴特尔是单纯的遇刺,还是找到了他们今天出来的目标,但根据他突然冲出去的表现,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记得今早索拉尔打趣那小子的时候,提到过他迷上的姑娘是一个朴素的农家少女,那么按照一般的发展,少女遇险被英雄救美,接着少女就邀请英雄到家里做客,而少女的家肯定不会是一个幽深破旧的小巷。
嗯,很严谨的推理,显然大叔经过了深思熟虑,但仍然选了一个错误的选项。
他顺着居民区追了过去。
世事就是这么难料,本来大叔的一个错误分析,与即将陷入巨大痛苦的巴特尔擦肩而过。却让他第一时间收到了让部族计划破灭的噩耗——台吉被人绑架了。
原来,通向居民区道路的方向,也远远的指向男爵府,而他在这里,遇到了被遇刺的哈桑商会……以及乔克。
“啊啦啊啦,没想到我们那么小心还是被算计了。”
在跟大叔解释情况的,就是那个打扮成小白脸的乔克,而他身后,骑士团团长尽责的扮演着一个保镖的角色。
“本来谈得好好的,男爵都答应台吉只要经过检查,就把皮草还回来。没想到,我只是和男爵多谈了另一桩生意,比他们晚上一点出来,他们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这里已经被城卫军封锁了,大叔过来的时候还出了一点岔子,要不是乔克帮忙协调,他可能都被城卫军直接抓起来了。但大概知道这家伙一些底细的大叔,可完全没有感谢的意思,他现在只是谨慎的分析着他提供的情报。
“大概情况应该是这样,昨晚索拉尔他们遇到过的刺客,今天策划并袭击了回程的台吉一行人,并把所有部族的人员全都掳走了,而咱赶到的时候,现场只留下了被重伤的哈桑商会成员。根据这个行为,我们应该能确定,他们确实是极端仇视蒙古人的民族主义者。”
本来作为直接参与人,大叔应该询问哈桑商会的首领的,但奈何那位首领胸口中了一刀,正虚弱的靠在路边,任由被城卫军请来的医师疗伤。
“出师不利啊,出师不利,台吉明明还有一篮子的计划没有实施,结果自己都被掳走了,我说大叔,看你在部族里也挺混得挺开的,要不直接接手,继续完成你们的大计喽,难说最后做成了,大叔你就可以在人过中年以后,再次走上人生巅峰了。”
看着眼前这个嬉皮笑脸说着诛心话的小白脸,大叔实在想不通,台吉为什么会找他合作,总感觉台吉被绑这件事,这家伙也在后面推了一把。
当然,没有证据的时候,不能随便指证。
“按照你的说法,你们美第奇商会和被你们雇佣的骑士团,因为和男爵谈生意,而晚出来了一步,那么大叔我是不是能认为,你们借着这个理由,另外安排了人,把台吉他们给劫走了,还嫁祸给了那些刺客?”
就算不能指证,但也可以试探一下。
“大叔啊,这种事情要考虑动机哦,我可是台吉的合作伙伴,我劫走他,就妨碍了我们的合作,没有合作就拿不到收益,没有收益的事,我们商人怎么可能会做呢~”
“但问题是,你不止是一个商人。”
“啊啦啊啦,大叔这是在针对在下啊,明明咱都没有得罪过大叔的,还想方设法的和大叔亲近,没想到大叔这么绝情,好伤人心啊~”
这个家伙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白手帕,假模假样的擦着眼泪。
“行啦行啦,我知道你这个家伙没有下黑手的理由,快停下,恶心死了。”
被他做作的表演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叔立刻远离了他,来到哈桑领队这边,打算自己寻找线索。
这次的袭击,看现场的情况,袭击者应该是早就埋伏在周围的居民屋里,等台吉他们一过来,直接在大街上动的手,可以说是异常的明目张胆。哈桑商会损失不小,现场留下了几个护卫的尸体,而商会长本人重伤,但周围有大量的血迹,远不是现场的几具尸体和伤者能形成的,估计被掳走的兄弟也都是重伤的状态,甚至有死亡的。
想到这里,大叔狠狠的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继续思考。那么就很奇怪了,为什么袭击者要把所有部族的兄弟都掳走,甚至包括尸体?而且他们不是刺杀,反而是绑架,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把绕进死胡同的思路抛开,他向着哈桑首领走了过去。
在他接近的时候,一个铁罐头挡在了他前面。
不是冤家不聚头,眼前的正是今天早上被大叔揍了一拳的城卫军将领,那个使用战斧的骑士。而这家伙,现在正满脸戏谑的看着他。
“我说,你这家伙不会打算公报私仇吧?”
“不不不,我执行的可都是公务,包括现在拦着你的行为也是,毕竟你们还背着一个谋杀案的嫌疑。”
大叔撇了撇嘴角,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重新挂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这位将军,我们不能认同你们的污蔑,证据就是,眼前这场明目张胆的恶行,所针对的正是我们蒙古人,而昨天的那个案子我们的人也是被刺杀的,是受害者,而那个男孩不过是被刺客封口的普通人而已。当然,由于我们而被牵连,这点我们也很抱歉,但是,你们要找的犯人,是连续放下了昨天和今天两次恶行的组织,而不是作为受害者的我们,而你们的搜查目标,也应该是潜伏在城里的极端民族主义者!”
大叔越说越顺顺畅,越说越激动,不自觉的就演绎出了受害者的控诉。不过不管怎么说,从头到尾,他们都是被刺客盯上的,也一直都是受害者,只不过昨天索拉尔他们成功干掉了刺客,而今天……他们被刺客得手了而已。
尽量不去想象兄弟们可能的下场,大叔确确实实作为一个受害者在控诉着。
“我们可是以汗国的名义前来进行交易的,在贵国领地上遭遇刺杀,我们要求贵方进行彻底调查,并给我们合理的交代,不然的话——我们不保证这这件事,会不会上升到外交纠纷的程度。”
骑士原本确实是想为早上那一拳出一口恶气,现在却被大叔乱戴高帽,给直接呛回来了,但大叔的说辞却让他不得不那出真正办事的态度。虽然对昨晚的男孩是受牵连者这一点持保留意见,而且对他们今早强行拒捕的行为也非常不爽,但比较眼前的恶性事件,昨天的那起莫名的谋杀,确实是一件小案子,所以大叔的要求,他也不得不重视。
“这位先生,就像你说的,这起恶性事件牵扯过大,贵方的要求很合理。但是,正因为牵扯过大,所以,仅凭我一个城卫军主官无法决定什么,我只能保证,在男爵的任何命令下来前,我们不会耽误搜查。”
骑士收起了之前随意的站姿,不卑不亢的回应了大叔的控诉,并且把皮球重新踢回了大叔。
“其余的,还请贵方目前的最高负责人,前往男爵处提起正式的申诉。”
“老子就是这次交易护卫队的副队长,我们最高负责人和队长都被掳走了,现在就是老子说了算!”
没想到眼前这个该说是市侩圆滑,还是流里流气的家伙,居然还有那么高的职位,骑士略显诧异,之后重新建议道。
“恕在下眼拙,那既然副队长在这,不如我们在完成初步调查前,一同前往男爵府,向男爵大人汇报这件事情。”
“哼,就这么办吧……希望你们的男爵到时候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尽管大叔完全不想掺和这些高层的活计,但奈何现在这种情况,他不站出来的话,难道还指望那些只懂冲锋和砍人的大兵,或者那些乳臭未干的小子顶上来么?况且,好歹兄弟一场,也不能丢下那些生死不知家伙啊。
大叔心里碎碎念着,想着最后把十夫长那个老家伙捞出来后,该怎么敲诈他一笔,明明他自己都不是蒙古人,却这样被赶鸭子上架,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甩去了纷乱的念头,大叔重新将关注点放在了现场搜查上。
“现在你可以让开了吧,我想看看这位首领的情况。”
骑士侧过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而大叔也不客气,越过骑士,蹲在了哈桑首领的身前。
也不打扰正在处理他伤势的医师,大叔默默的查看着哈桑首领的状态。
哈桑首领似乎还有意识,在大叔蹲下的时候,微微睁开了眼睛,略微有点茫然的看了大叔一眼。大叔迎着他的视线点了点头,而首领似乎认出了他,瞳孔恢复了焦距,又慢慢的阖上。
没想到首领能认出他,大叔记得他们也就见过一面而已。
默默的记下这个疑问,大叔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他的伤口上。
那是一道巨大的刀伤,从他左肩切到了右腹部,翻开的切口中,还能看到被斩断的肋骨,而医师也正在手忙脚乱的扶正这些断开的骨头,试图把他的伤口包扎起开。不过,伤口断面的一层黑色的粘稠物,严重的影响了医师的进度,他使用的药剂都被隔开了,他正发愁是用刀把这些东西剃掉,还是直接包扎。
“先把这些东西处理掉,不然伤口会被侵蚀的。”
检查完伤口,大叔随口建议了一句,也不等医师有反应,重新站了起来。
他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渣,分析着刚才得到的情报。
伤口上的东西毫无疑问是那些刺客的手法,但是,伤口的形状实在是太熟悉了,他都不记得多少次用马刀在敌人身上砍出这种伤口了。虽然不排除是其他刀具造成的,也没有感到熟悉的杀气缠在上面,但那欲盖弥彰的黑色,也可能是为了掩盖某些东西,现在当事人没有一个处于能问询的状态,完全无法通过问话来获得更多的情报。
撇了一眼在那边无所事事的,和骑士团团长聊着天的乔克,他还是直接和城卫军骑士搭了话。
“现场我看得也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去男爵府吧。”
“如你所愿。”
然而就在他们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城卫兵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并跟骑士报告说,在集市上,又有两个草原人打了起来。
听到这个消息,大叔忍不住扶额。
“这两个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