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走向了天空的正中,高山下的城市,随着气温的升高,也慢慢的热闹了起来。
再次来到了纳尔奇克的集市,索拉尔和巴特尔都有一种时间错位的感觉,昨天还在这里追赶别人,今天就变成了被追赶的对象。
但不管怎么说,混入人潮都是摆脱追踪的最好手段。
“大叔,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挤在人群中,巴特尔有些不自然的捂着自己的伤口,那里在刚才的战斗中,又开始渗血了。但伤口的疼痛只是小事,真正让他不自在的,是这伤口成为了追兵最显眼的追击目标。
“看来没有人追上来,而且没有全城搜捕,这是好现象。”
大叔不动声色的走在最前面,观察着周围的人群,但却没有发现有任何的异动,买卖、交易,人群自顾自的维持着集市中最常见的行为。
“既然没有搜捕,那我们找个地方猫着,等风头过去就行……等等,我们没有被追踪,也有可能他们把目标放在了城外的骑兵那,该死,要是被发现了什么,我们的计划可就暴露了!”
“大叔你想多了吧,他们是因为发现了那个刺客的尸体,才来找我们的麻烦的,怎么会可能会想到我们有其他打算呢?”
“城卫兵之前就扣押过我们的皮草,说明他们早就有所察觉。”
他们在挤开人潮的同时,低声交流着。
“那又怎么样,我们还什么都没有干,如果他们以莫须有的原因,对我们的骑兵动手,那就是不宣而战,给了汗国正大光明军事入侵的理由,我们的任务某种程度上也算完成了。”
“也对,本来我们就是来挑起侵略的,主动权一直都在我们这边。这样的话,我们在城里潜伏起来,反而对行动有利。”
“话说大叔,这次台吉的计划到底是怎么样的,我们只知道需要在纳尔奇克挑起事端,吸引格鲁吉亚王国的注意,最好能夺下整个城市。但台吉的安排完全看不懂啊,虽然我们以商会的名义混进来了,但夺城的话,靠混进来这么点人做内应也不一定能骗开城门,而直接攻城的话,我们完全没有攻城的装备,难道只是单纯的来制造混乱?”
这个问题索拉尔憋了好久了,原以为进入纳尔奇克之后,台吉会把计划布置清楚,但台吉只说待时机成熟,自然就能让骑兵进城,到时候拿下纳尔奇克轻而易举;现在的预案都是按照发动时能直接攻入城门设想的,而他们混入城中的人,更多的也是考察地形,以及在必要的时候做接应。
“啊,台吉的动作肯定不是为了吸引王国注意力和制造事端,这个目的对整个汗国的战略来说,可有可无,汗国根本不需要宣战的理由,虽然有的话在外交上能减少一些麻烦,但这些也只是麻烦而已。”
“况且,吸引注意力的目的是让王国误判我们的战略目标,扰乱对方的兵力部署,这固然可以在前期让我们占据大量的优势,但以汗国铁骑的强势,等王国兵力集结起来,一举击溃,是更省力的办法。总之,汗国在军事方面完全可以实现碾压,所以对台吉来说,如何最大限度的捞到政治资本,才是最终的目的,他必然会选择达成夺城的任务。”
大叔一大段的分析,把索拉尔和巴特尔听得头晕目眩,他们也只能拣自己最关心的话题来继续下去。
“好吧,政治上的东西我们也不大明白,我只理解到我们的目标是夺城,那么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了,台吉到底如何能让我们进攻的时候,城门保持打开的姿态呢?”
“这个……还记得那队圣裁军吗?”
“大叔,那些亡灵我怎么会忘记。”
在大叔反问的时候,巴特尔一瞬间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但索拉尔又怎么会不记得呢,甚至他的枪尖上,还残留着些许刚才战斗时放出的火焰。
而巴特尔也马上想起了这个名词代表的意思,他忍不住看了索拉尔一眼。
“……叔也是多此一问了,好吧,我以前跟你们说过,一般圣裁军出动,都是处理一些非常棘手的情况。”
大叔顿了一下,看到两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们也不用乱猜了,这种棘手的情况,往往会涉及到王朝的更替,时代的变迁!”
虽然这只是他们的行动带来的结果而已,完全不是目的——大叔在心底默默的补充了一句。
“王朝的更替!也就是说,这里将会发生关系到格鲁吉亚王国灭亡与否的大事吗?”
“啊,会有大事发生是肯定的,但关系到的只是格鲁吉亚和汗国,还是会引起整个时代的变迁,这就不好说了——因为啊,就连他们名义上的领导者,天主教教廷,都完全无法控制他们的行动。”
“台吉这完全是在赌博,谁知道他们是推动更替的是哪一方,万一他们站在我们的对立面呢!”
索拉尔有些激动的低吼道,他永远忘不了那天晚上在他眼前爆发的火种,一想到要与那种东西为敌,他就忍不住的颤抖。
“没错,虽然台吉应该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情报,但是,风险从参与进来开始,就一直存在着。”
“要是失败了……会怎么样?”
努力抑制住了自己颤抖,索拉尔有些艰难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大概会卷入时代漩涡,被绞成碎片吧。”
三人组成的小空间,在喧闹的人群中,沉沉浮浮,他们的耳朵只是机械的接受着外界的声音,但整个集市的熙熙攘攘,都成了充斥在三人之间的白噪音,他们感受到的只是难言的沉默和……寂静。
“那又如何,我们可是蒙古铁骑,黄色的灾祸!当我们把战争洒遍这片大地的时候,又有谁曾奢望过自己能够寿终正寝?”
打破沉默的是巴特尔,他是三人中唯一纯血的蒙古人,从索拉尔开始质问失败可能的时候起,他就沉默的没有说话。蒙古铁骑的铁血早已渗入了他的四肢百骇,大汗的刀锋所向,就是他流尽鲜血的地方。他对索拉尔带有退缩畏惧之意的言论一直在忍耐,而此时终于爆发了出来。
“面对敌人,就把他劈开踏碎,这是蒙古铁骑的唯一信念,我们是侵略者,也永远只能是侵略者,停下马蹄的铁骑,要么被敌人的盾牌撞碎,要么被同伴的坐骑踩死!”
血色从他的伤口开始蔓延,却不是流淌,而是蒸腾。
“我们永不停歇的向前冲锋,而我们也享受着这样的冲锋,不管被我们踏过去的地方会血流成河,还是盈尸遍野,不管幸存者会让我们背上累累血债,还是数不尽的仇恨。但这就是我们作为一个侵略者的生活方式——骑着战马,徘徊于杀与被杀之间,感受着自己跳动的心脏,沸腾的热血,这样……我们才是活着。”
血液在沸腾,但杀气却无比的冰寒。
人群不自觉的远离了他们三人,远远的看去,三人如同湍流中的礁石,排开了汹涌的人潮,但是,这些被排开的人群,全都惊惧的看着这逆流而上的三人。
索拉尔见巴特尔的精神状态不对,立刻上前搂住了他的肩膀。
“啧,被野蛮污染的可怜孩子,既然都有这样的决心了,那么哪怕再困难,选择何种生活方式的权利,也一直在你自己手上的啊。”
大叔头疼的低语着,面对被杀意和血气浸透的巴特尔,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一拳把他揍醒。
他也是这么做的,他的拳头荡起了奇异的波纹,就向着双眼通红的巴特尔的额头敲了下去。
但在这时,巴特尔突然向一个方向抬起了头,杀气凝成一束,他视线方向的人群不自觉的退开了一步,而视线的尽头,带着雀斑的少女面庞一闪而过。
眼睛里的红色瞬间褪去了,在大叔的拳头落下来之前,巴特尔猛然蹿入了让开一条路的人群中。
分开的人群在大叔正想冲过去的时候,又慢慢的挤在了一起,他只能停下脚步,打算先叫上索拉尔。
结果,他才转过身,只来得及看到另一个身影没入人群的身影。
“见鬼,一个两个都在搞什么!”
叹息中,分散的三人各自被人群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