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嘴张得老大,哈欠声连得老长。生长出黑眼圈的大眼睛眺望对面栋的男生宿舍,除了平常那几间通宵的宿舍外,其他都早已熄灯安寝。好家伙,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她不舍地放下手机,虽然还记挂着小说接下来的情节发展,但红得发疼的眼睛一直提醒她是时候睡觉了。
门外“窸窸窣窣”的声响惊醒了刚进入浅睡眠的顾文。她抓紧棉被,在空荡荡的宿舍内警惕地竖起两只耳朵。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响,隐约间还有掏钥匙的动作。顾文紧张地咽了口水,手悄悄地摸向置于身旁的手机,打开联系人,拉到沈成乐那一栏。可一想到沈成乐来这里还需要一段时间,而门外现在就站着人,顾文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她翻了个身,动作幅度很大,故意将床板弄出“吱吱呀呀”的响声。
门外的人似乎听到动静,停止动作。顾文瞪着驼铃大的眼睛,在黑暗中以雷达的强度透视着那扇单薄的铁门。正当她以为人走无事的时候,又出现叮铃铃的钥匙声。她吧唧嘴,又喃喃自语,营造出说梦话的假象。可惜来者似乎不吃这一套,非但不停止,反而动作越来越迅速。
顾文赶紧按下手机的通话键,迅速从床上跳下来,一股气冲到门前,将椅子抵住铁门,猛地打开宿舍那两盏四十瓦的日光灯。
“顾文,”电话那头传来沈成乐让人心安的声音,即使有些含糊不清。
顾文握着手机,急切又小声地说道,“成乐,现在有人在我门外。”
沈成乐知道顾文宿舍现在就只有她一人留守,一听,从床上猛地一起身,严肃地追问道,“铁门反锁了吗?赶紧找学校保安或者宿管阿姨的电话。”
“哦哦”才反应过来的顾文四处张望,准备找那张被宿舍长不知贴到哪里去的紧急联系人通讯录。
“顾文,是我,醒了就快点开门。”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仔细一听,居然是周默。顾文重重地松了口气,将堵在门口的几张椅子一开,小心翼翼地开了条缝。
周默穿着黑色羽绒服,拉着26寸的拉杆箱,脚边放着一个米色行李袋,一脸不耐烦地站在门口。
“你觉得我挤得进这条缝吗?”
顾文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将门完全打开,“你回来不会通知一声么,刚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有贼呢!”
周默朝顾文招招手,指了指脚边的行李袋,示意她上前帮忙,“我要是知道自己会回来,我肯定跟你说,好让你来校门口帮我搬行李。可谁知道呢?”
顾文走上前,咬着牙将周默那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行李袋拖进宿舍。不经意抬头,发现周默的眼圈通红。
“你怎么了?眼圈发红,谁欺负你了?”顾文仔细打量着周默,紧张地问道。
“没有,外面风大,吹的。”周默别开脸,从行李袋掏出一大袋零食,“看,姐对你多好,特意带了S市的特产,夏娜、琼欣她俩不在,这些东西都归你了。”
“你别岔开话题,我问你,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连夜从S市赶回来。”
周默不说话,许久抬起头,眼里盛满泪水。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想不到还是抵不住其他人的一句关心。
“顾文,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那么看重的感情原来是这么的不堪。”周默抱着顾文的手,嚎啕大哭。
“顾文,现在是怎么回事?”
顾文这才记起沈成乐还在电话那头,她用大拇指掐掉电话,将手机放入口袋,双手环住紧紧抱住周默。
“顾文,我好累好累。我不明白,徐信易为什么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我对他的付出,我的卑微,我的隐忍,在他看来是如此的廉价,如此的不堪。”周默越说越激动,揪着顾文的单薄的睡衣,蓦然睁大的眼睛中血丝明显,“我以为他生性薄凉,从不计较他每一次的疏忽与大意。却不想他把所有的柔情都给了别人,晨曦的早安,午夜的晚安,生理期的一句叮嘱,一字一字,灼得我说不出话。前天夜里胃疼得难受,拜托他去帮我买碗白粥,结果他就一直坐在沙发前玩手机,嘴上说:现在忙,等一会儿去。最后还是外卖大叔把白粥送过来。然而几个小时前,他接到一通电话说有急事就匆匆忙忙地离开。呵呵,如果我不那么多事,不去收拾电脑台上的垃圾,我就不会知道他一直和一个叫水瑶的女子来往,就不知道他因她偶感风寒,亲自前往送药,安心继续扮演好温水的角色,不热烈不冷淡地陪伴他,珍惜他。”
“不过没事了。”周默松开手,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子,将凌乱的发丝拉拢好,“同样的悲剧,经历了两次,也该长长记性。男人,还真是不能随便给予真心。”
顾文嘴笨,不知道如何安慰,就算她再笨,也明白此刻的周默是多么的无助。周默出生在一个商人家庭,家境殷实。由于父亲常年在外经商,在周默高一那年,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子,当着她和母亲的面亲密地挽着父亲的手臂,趾高气扬地抖动着手里的离婚协议书。气不过的周默上去对着那个女子就是一巴掌,手劲大得那个女子破口大骂。周爸只有一个爱女,自然是捧在手心里疼,拼命地拉着女子,怕她伤了他的宝贝女儿。离婚的事情拉锯了三个月,周妈最后同意离婚,除了要求财产一半,还明确要求周爸不能再为周默添弟妹,否则要回周默的抚养权。本就没生育念头的周爸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可这就苦了周默的后妈,不仅得时刻担心有钱的老公在外留情,又要随时做好和继女斗智斗勇的准备。短短的几年,像走完人生的几十年,完全没有年轻人该有的朝气。
周默曾对舍友说过,她是属于飞蛾扑火型的,遇到爱情,自己会奋不顾身,毫无保留。大二那年在飞机上第一次见到出差的徐信易,周默就知道自己将一无所有,她疯狂地迷恋上这个大她好几岁的男子,她喜欢他那冒有胡渣的下巴,始终睁不开困顿的双眼,就连高瘦,甚至有些微驼的身材在她看来也是另一种有型。周默厚着脸跟他要联系方式,主动搭话,忍受着长长的火车到他偏远的故乡追寻他的足迹。得知他被公司调到S市工作,她二话不说就将自己打包到他所在的城市,放弃了已经实习的安稳工作,在完全陌生的S市重新开始。
见顾文不知所措的模样,周默笑了笑,“光顾着说我了,你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在李师兄所在的杂志社实习,公司的人事说要拿到毕业证才给签合同。”
周默拍着顾文的肩膀,“有李师兄在,就有人罩着,不怕。我也得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顾文支支吾吾,”你为什么不考虑回家,你家那边经济发达,人脉广,工作也容易找。”
周默不屑地哧一声,“我一见家里那个女人的脸就不爽,要是留在家里,纯属给自己添堵。”
反正有这么强大的老爸罩着,周默是饿不死的,但是她受伤的心要多久愈合,顾文有些说不准。她给沈成乐发了一条告知没事的短信后,捂着被哈欠撑大的嘴,晃晃悠悠地爬上床,已经是凌晨四点多,再过三个小时,她就该起床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