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但阮家人对下毒一事,还是心有余悸,而对于朱锦堂和沈月尘则是除了愧疚,还是愧疚。
按着朱锦堂的意思,他们还没有给沈家人报信儿。朱元兰说过,待天亮之后,她会再次请命进宫,看看沈月尘那孩子如何了。
虽然,这样的事情,想瞒也瞒不了多久。但是,还是要等到有个准信的时候,才好让沈家知道。
朱元兰见朱锦堂始终愁眉不展,一声不吭,心里颇为过意不去,纵使身子乏累,也不想回屋歇息,只想陪着他一起熬过这揪心难捱的一夜。
这会和他们同样揪着一颗心的,还有吴妈和春茗翠心,因着阮家有专门伺候的丫鬟,所以这回用不着她们在屋里守夜,但是她们三人还是毫无睡意,吴妈一个人对着窗户抹眼泪,春茗和翠心则是手拉着手,给彼此一点安慰。
朱锦堂整整坐了大半宿,粒米不粘,滴水不进,每过一会儿就又丫鬟捧着茶盘过来送茶送点心,可是他看也不看,动也不动一口。
热茶变冷茶,新茶变旧茶。送茶的丫鬟来了一遍又一遍,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又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朱元兰见他这么熬着,心疼得紧,亲自从丫鬟那里端了茶来,送到他的手中,苦口婆心道:“马上就要天亮了,你一整晚什么都没吃,先喝口茶提提神吧。”
姑母亲自递过来的茶,他只能伸手接过来,只是喝了一口,却觉得异常苦涩。
茶是好茶,只是他的心口苦,这会喝什么也都是苦森森的。
他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心里不知不觉生出继续后悔。
早知如此,他们还不如不来!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呆在德州!可惜,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现在,他纵使心里着急,却什么力气都使不上,只能坐在这里等,等等等,一直等。
天刚微微亮,朱元兰就回屋换好衣裳,准备再次进宫觐见。
朱锦堂亲自将她送出门口,沉声道:“姑母,不论事情是好是坏,还请您及时派人传话回来。”
朱元兰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我会的,你好好在家,等我的消息。”
太医们在南苑忙了整整一晚,总算是把沈月尘从死门关上拉了回来。只是,夹竹桃是寒毒,沈月尘偏偏又是阴寒体质,所以,想要把体内的余毒全都清除,恢复如初,着实不太容易。
阮琳珞无心听太医们那些长篇大论,直截了当地问道:“朱夫人究竟何时会醒?”
王太医躬身道:“依着朱夫人的情形来看,最多再有两天的功夫,她就可以苏醒过来了。只是,她体内的寒毒一日不清,便会淤血阻滞,气血不通,就算醒过来,身子会比之前虚弱得多,手脚无力酸麻,需要长期卧床休息才行。”
阮琳珞眉心紧蹙,疑心重重道:“朱夫人年纪和本宫相同,恢复起来应该会很快的。对吧?”
王太医微微摇头:“回娘娘,娘娘千金贵体,元气充足。朱夫人的体质……偏寒……自然无法和娘娘相比……不过,娘娘可以放心,朱夫人如今已无性命之忧,可以放心接出宫外,安心调理。微臣和陈太医,刘太医一起研究开了两幅药方,只要按着药方按时服药,然后,再配合针灸驱毒,很快就能看到成效的。”
为了自保,有些事情说多不易,还是避重就轻的好。
阮琳珞见他说的头头是道,神情认真道:“王太医,本宫信任你,才让照顾朱夫人,你千万不要让本宫失望。”
王太医虽然心中有谱,但也觉得有些为难,却只能应声道:“是,微臣遵命。”
朱元兰进宫之后,唐嬷嬷亲自将她送去南苑,和静妃娘娘碰面说话。
得知,沈月尘已经没有性命之忧,可以接出宫外休养。朱元兰大大地松了口气,立马让阮琳珞遣了身边的小太监出宫去阮家传话。
“你表哥昨晚一宿没睡,眼睛都熬红了。他知道月尘没事的话,心里就能踏实了。”
阮琳珞这会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微微低头道:“这次是嫂子替本宫挡过一劫。倘若当时是本宫先喝的茶,那么……”
如果是她先喝的话,那现在躺在床上的人就是她了。她一旦倒下,阮家的处境可就不妙了。
朱元兰点头赞同道:“娘娘放心。臣妾不会让那孩子再受苦的。”她无意间能替自己的女儿挡下一难,这是缘分,也是恩惠。
阮琳珞又道:“出宫的马车,唐嬷嬷会去准备,母亲多费点心,回去代本宫向表哥赔一声不是。这次的事,说来说去都是因为本宫……”
朱元兰道:“如今已经没事了,娘娘实在不必自责。千错万错都是那些心怀歹毒的人的错!”
下毒的郭美人,如今还被关押着,阮琳珞自有打算。
“这次的事,本宫不会善罢甘休的。不仅仅不是为了嫂子,也是为了本宫自己。”
朱元兰心里很清楚,女儿是时候该立立威了,而且,眼下,郭美人就是最好的靶子。
阮琳珞亲自派人将沈月尘和朱元兰送出了宫外,还让唐嬷嬷也一路跟了回去,而她自己则是携着两名宫女两名太监,毫不回避地去了郭美人被关押的酷刑司的牢房。
酷刑司这个地方,对宫里的人来说就是真实的修罗地狱。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一旦进去了,想要再完好无损地出来,可就不容易了。
郭美人被关进来,不过才短短一个晚上而已,就已经忍无可忍了。她因为早早就招认了,所以不用受大刑,但是她虽没有受刑,但是,光听到旁边牢房里的连连惨叫,就已经让她整个人彻底崩溃无望了。
阮琳珞才走到酷刑司门口,就被匆匆赶来的陈泰,劝停了脚步。
“娘娘,这等污秽之地,您怎么能亲自进去呢?若是碰到什么脏东西,可如何是好?而且,那郭美人素来性子跋扈嚣张,万一她胡言乱语,冲撞了娘娘……”
阮琳珞缓缓伸出手,轻轻搭在陈泰的手臂上,细细打量着自己修饰一新的指甲。
“陈公公别担心了,你既然来了就索性陪本宫走一趟吧。回去以后,也好让皇上安心。”
阮琳珞这会什么都不怕,要怕的应该是那些害人的人。
郭美人被关进来的时候,还是穿着寻常的衣裳,一身华丽,可是到了早上,她就已经变得衣衫不整,蓬头垢面了。
牢房里阴冷潮湿,又黑又暗,而且,到处都有一股带着霉味的腐臭味。
阮琳珞一走进去,就用帕子掩住了口鼻,陈泰则是差点没有熏吐了。他方才贪嘴吃得不少烧鹅肉,都是皇上剩下来的,结果现在却害得他胃里更难受了,连脸都憋白了。
奴才当着主人的面,万万不能做失礼的事,何况又是这会,正是敏感的时候。
陈泰小心翼翼地扶着阮琳珞往前走,轻声道:“娘娘,仔细小心,这里的老鼠出了名的大,不知何时会蹿出来……”
他故意说得夸张一点,其实是想要阮琳珞知难而退。可惜,她非但不怕,反而走得更快了,心里有了几分计较。
郭美人因为是新来的,所以被关在比较靠外的牢房,她一听见陈公公的声音,就立刻冲到房门边上,又叫又喊道:“陈泰,陈泰,快放本宫出去,本宫要出去!”
当着阮琳珞的面,陈泰自然不会理会郭美人的话,只道:“静妃娘娘驾到,郭美人你还不跪地行礼。”
郭美人待见阮琳珞,有些脏乱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明暗不定地表情,随后轻轻地嗤笑一声:“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静妃娘娘来了。”
如今,郭美人虽然已经被关押进来,但还没被治罪,所以她的位份名号,暂时还在,所以她就算身在牢房,也敢自称本宫。
阮琳珞上下打量了一番郭美人,啧啧摇头道:“方才一晚上没见,姐姐就落得这般模样……唉!多行不义必自毙,姐姐这又是何必呢?”
郭美人原以为她会恼怒地和自己对着来,谁知,她居然有说有笑地站在对面,不急不躁,对自己冷嘲热讽起来。
“何必呢?阮琳珞,你别以为你是皇妃就了不起了。这次是你运气好,有个垫背地替你受苦,可是下一次你未必就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本宫就不相信你一辈子都能好运。”
阮琳珞眸光一闪,“本宫是福是祸,自然不用姐姐操心。姐姐还是好好操心操心自己吧,往后,该要如何在这里度过漫长的一生。”
阮琳珞打从一走进这个肮脏的地方,心中就有了计较,与其让郭美人以死谢罪,还不如让她一直呆在这个地方活受罪,来得痛快。
郭美人依旧冷笑,抬起一双带着无尽怨恨的眼眸静静注视着她,咬牙道:“阮琳珞你别太嚣张了,你现在走运,所以才会乌鸦变凤凰。可是一旦你的运气用完了,倒起霉来,同样也是孔雀不如鸡。”
陈泰见她越说越过分,忙道:“大胆,来人啊给她掌嘴。”
酷刑司的侍卫个个都是心狠手毒的主儿,立刻开锁走进牢房,一把抓住郭美人的脖子,当着众人的面,重重地掌她的嘴。
郭美人素来娇气,又生得细皮嫩肉,哪里受得住那么重的巴掌。才打了两下,她的嘴角就被打破了,鲜血直流。
阮琳珞正看着,忽觉脚边有什么东西匆匆溜过,黑灰色的一个影子,甚是骇人。
阮琳珞微微一惊,定眼一看,原来是一只硕大无比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