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滢见她病了,心疼得不得了,想要和她亲近亲近,却总是被曹氏拒得远远的。
曹氏怕她沾了病气,总是不让她近身,可朱滢这会正是粘人的年纪,每日总要凑到她的床边呆一小会儿,才肯安心。
这会,曹氏刚喝了药,皱着眉头坐在床边叹气。
朱滢亲昵地挨坐在她的床边,小小的身子慢慢地往她的怀里凑,取了一颗往她的嘴里送。谁知,还没等碰到她的嘴边,就被曹氏轻轻地打掉落在了地上。
朱滢怔怔地收回了手,眼巴巴地瞅着蹙眉不语的曹氏,满眼无辜。
曹氏心气不顺,语气稍微急切了些,低声斥责道:“告诉你多少回了,别往我的身边来,万一过了病气可怎么办?”说完,她又斥责起身边的丫鬟来,“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把小姐抱走,让她去边上练字去。”
那丫鬟闻言,忙上前牵着朱滢的小手,道:“小姐,奴婢给您研墨铺纸,小姐练字去吧。”
朱滢将小脑袋一扭,用小手抹了一把眼泪,擦擦眼泪,委委屈屈地走了。
曹氏身边的大丫鬟花影见状,不禁出声劝道:“姨娘心里着急,何必拿大小姐出气,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什么都不懂,只想陪着您,给您解解闷而已。”
曹氏何尝不知自己这脾气来得没有道理,忍不住长叹一声道:“唉,我着急还不是为了她……她有时间粘着我,还不如去多练练字。”
花影略显无奈地摇摇头,一面替着朱滢打叠衣服,一面道::“小姐才多大啊,还不到四岁的小人儿,姨娘也别她逼得太紧了,要不以后等小姐长大了,不和您亲近了怎么办?”
曹氏靠在床边,似叹非叹道:“她和我亲不亲近的,又有什么要紧?只要她能过得好,过得体面,她就是一辈子都不理我,我心里也高兴。”
花影听了这话,手上一顿,心里酸溜溜的,宽慰她道:“姨娘别担心了,小姐的性子懂事乖巧,大奶奶一定会疼她的。”
曹氏闻言,又是一声长叹:“正所谓,有心无力,她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能同时看管得了这么多的孩子,明哥儿一个,丫丫一个,还有滢儿一个,总要分出个亲疏远近的。仔细想想,当初病得是我就好了,那现在得意的人,就是咱们滢姐儿了……”
话还没说完,花影忙插话打断她道:“姨娘快别说了,这年节跟前儿的,最忌讳说这些了。您是聪明人,可不能犯糊涂了,大奶奶纵使再好,早晚都会有自己的孩子,一旦她有了儿子,心里最疼的自然是自己生的……所以,姨娘不为了旁人,就算为了小姐,也得好好保重身体,长命百岁才行。”
她这话说得有理。沈月尘年轻,生下嫡子是早晚的事。她天天这么愁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呢。
主仆间正说着话,外面的丫鬟来报:“大奶奶来了。”
曹氏微微一怔,忙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襟,忙道:“快请快请。”
沈月尘携着春茗缓步而来,见她靠坐在床边,忙微微一笑道:“曹姐姐快躺下,别再着了凉。”
曹氏哪里躺得住,非要下床行了一礼,才肯安心。
沈月尘扶了她的手一道坐下,含笑道:“姐姐身子不好,还何必拘泥于这些礼数,怪见外的。我近来事忙,没能早点过来看看,姐姐的身体如何了?”
曹氏看起来的确憔悴了不少,一脸病容。“婢妾不过是些小毛病而已,劳烦大奶奶您费心了。这两天,婢妾的精神恢复了些,正想,晚上带着滢姐儿向您请安去呢。”她一面说一面向花影递着眼色,让她把朱滢带过来。
花影心领神会,转身去到次间把朱滢抱了过来,送到沈月尘跟前儿。
她方才受了委屈,眼圈还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了的样子。
沈月尘不以为然,伸手把她抱在腿上坐好,拍着她的后背,道:“几日没见,咱们滢姐儿重了不少。”
曹氏见状,心头一喜,“这都是托了大奶奶的福。”
羊乳对小孩子的身体好,朱滢心里还有些介意方才发生的事,所以比平时安静了许多,窝在沈月尘的怀里也不说话,默默地垂眸拨弄着手腕上的银镯子。
沈月尘陪着曹氏说了几句闲话,便抱着朱滢起身道:“白天的时候,庄子里送了几只大兔子来,咱们滢姐儿想不想去看看?”
虽说都是年节时,要吃的东西,但还都是活着的,正好可以让小孩子看个新鲜。
朱滢没见过兔子,想了好半天,方才问道:“母亲,什么是兔子?”
沈月尘笑笑:“兔子是一种小动物,通身雪白,毛绒绒的,很可爱。”
朱滢好奇心都很重,听了这话,不免来了兴致:“我想看兔子。”
沈月尘把朱滢交给花影,让她们给她穿好衣裳,戴上雪帽和手套,然后,带着她一起看了那些庄子送来的新鲜年货。
花影一直目送着她们走远,方才回到曹氏身边,含笑道:“姨娘,这回可以安心了吧。大奶奶对咱们滢姐儿好着呢。”
曹氏微微点头,安心地平躺在床上,双手下意识地拢了拢身边的被子。
眼下是放心了,可是以后的事,还说不准呢。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往后还是得处处小心才行。
夜间,朱锦堂留在书房迟迟未归,沈月尘一个人坐在屋里,对着一本子厚厚的账本,看得哈欠连连。此时,春茗泡了杯金丝蜜枣茶递到了她的手上,轻声劝道:“小姐且歇歇罢,下午陪着滢姐儿玩了好半天,回来有看账,仔细头疼。”
沈月尘微微点头,接过茶碗抿了一口,“我先到床上靠一会儿。”
许是,相处久了的缘故,她和朱锦堂也有了一些心领神会的小习惯。
朱锦堂不歇在这里的时候,就不会过来吃晚饭,一旦他过来吃了晚饭,晚上就一定会歇在这里,而且,不管多晚都会回来。
今天的晚饭两个人是一起吃的,沈月尘不能早睡,便靠在床边摆弄起针线来。
须臾,朱锦堂披着一身寒气从外面回来,进屋之后,他就直奔炭盆跟前去暖手,望着正要披衣而起的沈月尘,轻声道:“你躺着吧。”
沈月尘犹豫了一下,还是披着衣裳起来了,惹得朱锦堂微微蹙眉道:“你还真是不听话。”
沈月尘闻言微露笑靥。
朱锦堂见她起来了,便摆摆手,示意身后的丫鬟们出去,抬头往床边望了一眼,原以为她在看书,结果却瞧见了小杌子上的针线筐,略显意外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做起针线来了?府里一直都有专门做针线的人,你何必受这份累。”
沈月尘摇头道:“也没作什么,只是闲了,打发时间而已,所以连连手,免得以后连针也不会穿了。”
她的针线不好,朱锦堂也是知道的。
他等她都忙完了,便拉着她的手,一块去榻前坐下,淡淡道:“往后,别等着我,困了就先睡。”
他在外头忙,她在家里忙,两个人其实没有一个是清闲的。
沈月尘笑道:“妾身已经习惯了,大爷不回来,我早睡也睡不着的。”虽然,心里不想承认,但是有他在身边的时候,自己总会睡得更加踏实些。
简单的一句话,去让人心里觉得暖暖的。
朱锦堂闻言,看了她好一会,才拍拍她的手,“行,我知道了,睡吧。”
两人并肩而睡,朱锦堂长臂一伸,将沈月尘揽进怀里,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后背,开口道:“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这段时间,院子里出了不少事,先是孙氏有孕,跟着又是秦氏起事,没有一刻消停得时候,全靠着她一个人看着管着,处处留心着,方才没闹出什么大事。
沈月尘微微一怔,随即诧异地眨眨眼,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鲜少说这样的话,这还是第一次。
“大爷也辛苦了……”沈月尘想了又想,最后轻轻地回了一句。
朱锦堂没说话,微微收紧胳膊,又把她往身边带了带,沉沉睡去……次日一早,朱锦堂起床的时候,外面的天还没亮。
他掀起被子之前,轻轻碰到了沈月尘的手,见她的小手有些凉,忙轻声命人拿了手炉脚炉来塞在被窝里,又在房间里多加了一个炭盆。
守夜的春茗见状,不知为何,心里头也跟着觉得暖暖的。心想,大爷真是越来越会疼人了,以前起床都是敞着被子,就直接去了净房,哪像现在这样,还会给小姐掖被子呢。
沈月尘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并不知道,朱锦堂是什么时候走的,只看到春茗站在床边,清亮的眼中满是笑意,唇角微微弯起,仿佛遇上什么好事似的,此时见她醒了,忙上前几步,含笑道:“小姐您醒了。”
沈月尘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被窝里暖融融的,让人不舍不得离开,她有些懒懒的,“嗯”了一声,问道:“一大早上出什么好事了,看你笑眯眯的。”
春茗含笑不语,忙捧了茶给她漱口:“奴婢哪有什么好事,只不过是在为小姐开心罢了。”
她故意买了个关子,沈月尘靠坐在床边,笑笑道:“你这丫头越发调皮了,还学会故弄玄虚了。”
春茗的脸上笑的就像一朵花似的,挨在沈月尘的身边,轻声细语地把自己早上看见的一幕,告诉给她知道,想让她高兴高兴。
沈月尘听完之后,两腮微红,故意别开眼去,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