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妈摇头道:“丫丫小姐是在胎里就亏了身体,没养足就生了出来,怕是乳母们的奶的太硬了,她消化不了。”
“那该怎么办?”
“乳娘们说这时候该给她喂母乳会好一些,孩子的身体也会壮一些。可是,孙姨娘这会又疯疯癫癫的……”
母乳自然是最好的,吃母乳长大的孩子身体结实还聪明。
沈月尘微微沉吟片刻之后,方才道:“孙氏一直以为自己生了个男孩儿,为了安抚她的情绪,咱们先找一个男孩儿给她看看,然后,想法子再多弄些母乳给丫丫。”
夏妈妈听了这话,有些担心道:“孩子倒是好找,奴婢就怕孙氏不小心会伤到了孩子……”
沈月尘静静道:“好好看着就是了。”
想来,孙氏若是看见了自己的“儿子”,应该就不会发疯了。
夏妈妈说办就办,当天下午,就托人从外面买回来了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婴。那孩子才两个月大,身上还带着股淡淡的脂粉味,而且,五官端正,看着很讨人喜欢。
沈月尘瞧了一瞧,只觉这孩子长得不错,微微一叹道:“这么可爱的孩子,竟然也有人舍得买,亏得她们舍得。”
夏妈妈压低了声音道:“大奶奶,这孩子来路不正,命里就是被人抛弃的,能遇上咱们算是他的造化了。”
沈月尘一听见“来路不正”,这四个字立即蹙眉道:“夏妈妈,这孩子不是偷来抢来的吧?”
虽说救人要紧,但也该有个底线才行。
夏妈妈忙摇摇头:“大奶奶放心,这孩子不是偷的抢的,是二十两银子买回来的。他……他的亲娘是天香楼里的姑娘,出生不正……那牙婆子说,临近年关卖孩子的人家少了,所以能碰上一个健康白净的孩子不容易,奴婢便一咬牙把他买下了,寻思着先对付着应应急,等以后有合适的,再重新换一个也成啊。”
沈月尘微微松了口气,再看了一眼那孩子,只见他细皮嫩肉,白白胖胖的,确实不像是穷苦人家的苦孩子。
沈月尘细细叮嘱道:“不用再换了。咱们朱家从来都是买人的人家,什么时候买过小孩子呢。而且,这就快过年了,权当是积德做善事了。不过,夏妈妈,这孩子的生事,您一定要守口如瓶,不要再让别人知道了,以免节外生枝。回头老太太问起来,你就随便编个谎话,就说是牙婆子在破庙里捡来卖的。”
夏妈妈忙点头道:“奴婢都记住了,奴婢会把这孩子的事,偷偷地烂在肚子里的。”
沈月尘摸了摸那孩子的小脸:“快去抱给孙氏瞧瞧吧。他长得这么好,孙氏看了一定喜欢。”
果然,不出她所料,孙文佩一看见这男婴,顿时又惊又喜,抱着他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完全移不开眼睛了。
夏妈妈见状,心里绷紧了一根弦,生怕,她察觉出来什么。谁知,孙氏竟然真的相信了。不但抱着孩子不撒手,反而,还痛哭流涕起来:“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终于回来了……”
那孩子倒也乖巧,不哭不闹地任由歇斯底里的孙氏抱着,小眼睛一眨一眨的,仿佛真想做她的儿子似的。
孙文佩脸上的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流个不停,拿自己的脸去贴着孩子嫩白的小脸,嘴角微微勾起,便再也不说话了,默默地坐在床边,不哭不闹,眼睛里尽是暖暖的光芒在流动。
夏妈妈见她真把这孩子当成是自己的儿子了,心里略略欢喜,却也带点伤感。
好好的一个人儿,突然就成了这样,以后又该如何是好呢。
不过,托了那孩子的福,丫丫终于喝上了母乳,沈月尘的一番心思,总算是没有白费。
孙氏的精神开始慢慢恢复,不再哭哭啼啼,只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孩子的身上,****夜夜守护者,不许任何人随便抱走,每次醒来,要是不见了孩子,她就会情绪失控,但只要孩子回来,她就会立刻恢复平静。
正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
孙氏盼子心切,才会精神恍惚,与其让她痛苦地熬着,还不如让她平平静静地慢慢恢复。
不过,朱家忽然平白无故地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实在让大家有些难以接受。
虽然,夏妈妈已经说了他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但老太太的眼睛毒,一看这孩子养得白白净净的,就知道他绝对不会是穷苦人家的娃娃。
为了这事,老太太特意把沈月尘叫到跟前,说道了几句。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说她心疼丫丫是好事儿,可凡事总得有个度,别好心办错事,把外面的阿猫阿狗都领进门来,给家里添麻烦。
沈月尘向老太太仔细解释了自己的初衷,孙氏为朱家生了一个女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眼下,丫丫不能断了母乳,可孙氏又精神恍惚,唯有此计,才能让她们母女两人都能可得其所。而且,她还向老太太保证,等孙氏的精神好了之后,就会把那孩子送走,不会再继续留在朱家。
孙氏因为盼子心切,得了痴心疯,如今找个假儿子就能治了。
老太太听见这样的事,心里越发觉得闷得难受。孙氏是盼子成痴,她又何尝不是盼孙成狂,可是又有谁能替她治上一治……当初,明明是为了长房的子嗣繁盛,才会给朱锦堂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妾室。原本打算,甭管是什么样的人,懂事也好,不懂事也罢,只要谁能为朱家生下孙子就好了,旁的暂且都可以放在一边,可是她们偏偏不让人如意,迟迟也生出孙子,还闹得家里成天鸡飞狗跳,不得安生。
折腾了一整年下来,最后还是没有等到好消息。想到这些,老太太的脸上难掩失望之色,半响才静下心来,想来想去,如今她能指望的人,也就只有明哥儿和沈月尘了。
沈月尘从上房回来之后,就见夏妈妈正在哄丫丫睡觉。
许是,因为身边多了个孩子的缘故,屋子里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味。
夏妈妈把丫丫哄睡了之后,过来和沈月尘说了几句话。
“奴婢想托大奶奶的烦,给那孩子取个名字,平日里奴婢们都不知道该叫他什么好?孙姨娘说要等着来取名字,可是……”
名字……沈月尘微微有些犯难,一旦起了名字,有了感情,以后就能再想送走可就难了。
沈月尘思索了片刻,说道:“临近年关,一切都要顺顺利利的才好。为求家宅长宁,不如就叫他长宁吧。”
夏妈妈听罢,连连点头:“好,长宁,这个名字好,奴婢多谢大奶奶赐名了。”
沈月尘微微笑道:“不过是个名字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夏妈妈感慨道:“贵人赐名,富贵常在。长宁这孩子,以后有福了。大奶奶您这等慈心仁厚,老天爷看见了肯定会感动的,等眼下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一过去,往后必定事事顺心,安安稳稳。”
沈月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世事无常,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早。走进朱家这道门,到底是福还是祸,如今连她自己都快说不清了。
说话间,外面的小丫鬟进来禀报。
大爷回来了。跟着,门帘一动,朱锦堂偏头进来了。
沈月尘连忙起身相迎,收拾好心思,脸上露出招牌式的微笑,侍候着朱锦堂往里间去换衣服。
临近年关,最是忙人的时候,朱锦堂身为长房长子,每天忙得几乎抽不出身来,脸上都瘦了一圈。
沈月尘瞧着他显瘦的脸,忍不住劝道:“今儿是十五,大爷晚上就别出去了,好好在家歇一歇吧。”
朱锦堂换了衣裳和鞋袜,身上舒坦了不少,坐在榻上背靠着引枕,轻轻地抿了口茶谁,语气略显无奈道:“年年都是这么忙过来的,我习惯了。”说完这话,他闭着眼睛往榻上一歪,想忙里偷闲眯上一会儿。
家中兄弟少,除了朱锦纶之外,其余那两个小的,帮也帮不上忙,他作为家中的老大,自然不能轻易说累。
沈月尘挨着他的身边坐下,拿着热巾子替他擦着手,手心手背,还有每一根手指的指甲都擦得干干净净。
朱锦堂一直闭着眼睛,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沈月尘见状,往他的身上加了一床薄被,忙带人轻轻地退了出去。
夏妈妈抱着丫丫跟在她的身后,小声道:“奴婢先把丫丫抱出去吧,回头等大爷歇够了,再抱进来。”
沈月尘想了想,道:“你先把她抱到偏房去睡午觉,我去曹氏那里走走。”
这两天,曹氏一直没来请安,平时她总是一天两遍地过来,从不落下。沈月尘听说她病了,便寻思着过去瞧瞧。
自打,老太太发了话,让沈月尘把孙氏的女儿养在身边,曹氏便开始着急上火起来。她原以为孙氏生了个女儿,一切就都万事大吉了,谁知,中途竟然峰回路转,又让孙氏白白沾了个便宜。
这大半年,曹氏费尽心力,天天把朱滢往沈月尘的身边送,为的就是能把女儿养在她的身边。
眼看着,沈月尘对朱滢越来越上心,越来越好,偏偏孙氏又冒出来碍事……曹氏心里恨得不行了,朱滢可是朱锦堂的长女,按说要养在大奶奶的身边的话,也是她排在第一,怎么轮也轮不到她孙氏的女儿!
虽说都是大爷的孩子,可是从小养在身边的情分,却是不一样的。
曹氏不甘心,可也是没法子!谁让老太太都发了话,她也只能生生闷气而已,谁知,气得太大,就得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