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还有多久啊?丫丫走不动了!”
正午,阳光正好,宽阔平坦足足可以容纳八辆马车并排而驰的官道上,一个女童苦着小脸,不住的摇晃着父亲的衣裳,可怜兮兮的问道。
“快了快了,马上就到了!”小女孩老实巴交的父亲挑着满满一担货物,又抽不出身背她,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女儿,只能重复着这句之前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话。
果然,小女孩不高兴了,皱着小鼻子哼道:“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十遍了,我不听我不听……”她真的已经很累了,累得连头上的花环都懒得戴了,呼啦一下,小女孩伸手摘下那顶好不容易才编成的花环,一扬手扔了出去。花环扔得不远,却扔得很准,正好砸在一位行人身上。
那位行人转过身来,原来是个少年书生,穿着一身蓝色儒衫,瞧来出身并不富贵,衣服上尚能看见几个补丁,却缝补得十分整齐,面容清俊,一双眼睛温润如玉,仿佛能说话一样,小女孩被他目光一扫,心里仿佛有一阵清风拂过,烦躁之情瞬间一扫而空。
书生温和一笑,俯下身子,拾起了地上的花环。那花环是用道旁的野花编织而成,各种颜色的花都有,姹紫嫣红,编得很精致。他看了看手里的花环,朝着小女孩走了过来。
不知怎地,小女孩见到那双温润如玉的眸子,变得又羞又怕,小脸通红,竟用一双手将脸遮了起来,却又忍不住从手指缝里拿眼睛瞟他。
少年书生见了不由脸上笑意更甚,在那小女孩面前拿着那花环弯下身子笑着问道:“这是你编的?”
小女孩怯生生的点了点头,她父亲连忙道:“实在对不住,砸着您了!”
书生笑了笑:“不妨事!”转过头看了看可怜兮兮的小女孩:“走不动了?”
“嗯!”小女孩再次怯生生点头。
书生蹲下身子,拍了拍并不壮实的肩头:“上来吧!”
小女孩愣了愣,接着喜笑颜开,手脚并用上到他背上,书生把手里花环交到箍着自己脖子的一双小手里,掂了掂背上的重量:很好,还不重,于是迈开步子,大步前行,忽然间头顶有些异样,原来是那小女孩将花环戴到了他头上,春风迎面拂来,还有阵阵花香。
一路前行,半个时辰后,前方路旁小松林上方出现了阴影,书生抬头看了看天,晴空万里,春日当头照着,并没有丝毫要下雨的迹象,书生心中不由有些疑惑。
刚转过松林,忽然听到背后小女孩脆生生叫到:“看,天安城!”
书生闻声抬头,眼前豁然一暗,猝不及防之间,一片黑墙闯进了他的视线,城墙极高极高,仿佛高得没有边际,遮住了远方天空和春日,在地上留下了一大片阴影。书生皱眉望着,心中算了算这起码有百丈上下。
顺着城墙向左右两边望去,无边无际,根本望不到尽头,只能看到一条黑线消失在视野之内。
这不像一座城池,倒更像是一座大山,巍峨挺立,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任凭千百年岁月斑驳,他自屹立不倒。
在这巨大无比的城池之前,书生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蝼蚁一样,他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笑脸道:“天安城,久仰了!”
是的,这就是东土第一雄城,也是大唐的都城——天安城。
千年前的大秦此处称为雀阳,其后大凉称灞城,大夏称广安,直到大唐立国,改名天安。
天安天安,天命所在,千秋永安。
书生面前的是天安城西门,他一眼望去,不由暗自咂舌,前方是一块大广场,广场尽头,是二十四个足足可容八马并行的城洞,每扇城门边都有十位盔甲鲜明的羽林军守卫,车马行人进出其间,都要进行检查。
进入城门后,书生放下背后的小女孩,挥一挥手,便迈步走向前方。小女孩在后面怔怔望着那个有些消瘦的背影,多年后,她白发苍苍,可是还依然记得那位名震东土的书生曾背过自己,还记得多年前那个消瘦的背影。
不得不说,天安城真的很大,高楼林立,街道纵横,别说是外来人,就是自小在这城中生长的人,也很少把这座城逛完。
书生显然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城中,所以漫无目的走着,青涩年少的脸上满是好奇与惊叹,很多人都能一眼看出,这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
少年书生逛了许久,直到青石街两旁的梧桐树被夕阳余晖染成金色,他才决定去一个地方。正好一个中年男子凑了上来,背着一个布袋,一脸神秘的道:“兄弟,绝世秘籍,来一本?”
书生心中一动:“可是修行秘籍?”
中年人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我懂”的神情,随之一起的还有那猥琐的笑容:“对,最新的修行秘籍,只要五两银子!”
书生心中暗暗称奇:不愧是天子脚下,修行秘籍都卖得这么便宜。他拿出身上来时娘亲缝制的荷包,数了数,还有些银两,于是取出五两银子,递给那中年人。
中年人接过银子喜滋滋的,自背后布袋中取出一本封面古朴的“秘籍”,一把塞到书生手中,正要离开,那书生在后面问道:“请问太学宫怎么走?”
太学宫?中年人又是一怔,随后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我懂”的表情:“不远,直走百步然后左转,谪仙居斜对面便是!”
“多谢!”书生也没有将那本书翻开看看,或许是觉得在这大街上打开这本秘籍终是不妥,只是扫了一眼封面,便将其塞进了包袱中。
谪仙居是一家酒楼,一盏茶的工夫,少年书生站在了谪仙居斜对面,眉头蹙起,有些踌躇,因为面前高楼大门的牌匾上书的并非是“太学宫”,而是“听香阁”三字,他还未定神,忽然一阵香风扑面,四五名长相秀丽的女子已扑了上来,将其拖入了楼中。
片刻后,一个衣衫不整的书生神色张皇自“听香阁”中奔出,急急如丧家之犬,饶是他涵养极高,也不过是个少年,心中是又羞又愧,正快步急走,忽然耳畔传来“噗嗤”一声轻笑,他不由转身望去。
金色的夕阳下,“谪仙居”二楼临街的小窗旁,倚着一个少女,她眉目精致,夕阳迎面照过来,映得眼中碎光点点,犹如一池春水映照梨花。
都说女子是世间最美好的存在,柔似水,温如玉,月貌花容,云髻雾鬟,明眸皓齿,玉臂柳腰。如今看到对面楼上那少女,他才真正感受到了何为摄人心魄的美。
书生看得呆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对面楼中那个少女,在夕阳中对着他笑,脸上两个甜甜的酒窝,一个倾城,一个倾国,那一笑,胜过千里桃花盛放。
“哟!咱们纳兰家的小孔雀居然笑了……”伴随着话音,好似有一大群人朝着窗边走来。
少年书生终于回过神来,望着楼上行了一礼,转身离去,只是那脑海中那张笑吟吟的脸,却再也抹不去了。
半个时辰后,华灯初上之时,少年书生终于到了太学宫大门外,他理了理衣衫,对守门人长揖一礼道:“烦劳通禀夫子,檀州荀抱玉前来报到!”
守门人有些纳闷:“哪位夫子”
少年书生微笑道:“孟夫子!”
守门人惊了一惊,天下间只有一个孟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