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下脸,回头直盯于世俊那浑圆的脸,王明图道:“守城乃我等军汉事,于大人何必来此!城下贼寇距城二百步列阵,于大人借我床弩来,我便立即下令射杀那贼寇头领。若无床弩,还请大人自重些,回您的衙门等俺们杀退贼寇再说其他吧!”
看到王明图黑着脸,瞪大一双牛灯眼死死盯住他,于世俊下意识间打了个冷颤。平日里驻守丰国的汉儿兵粮饷一转运到丰国,这位县令大人便习惯性的先要克扣下一些。
但是唯独一个人的粮饷他不敢克扣,正是眼前这个连忒母孛堇都敢打的王明图和他的直属部下们。
打忒母孛堇,王明图只是被贬却没被杀,当初于世俊也甚感意外。
好奇心作祟,让他一打听到王明图战场上如何勇猛、又是如何成了附兵的往事后,于世俊早已对这个曾凭战功当过一营指挥的黑厮心生惧意到见面都腿软的程度。
被王明图如此闷声说完,于世俊马上换上一副媚笑:“王都头、王大人,本官只是焦急,绝无责令之意,您万莫误会。这守城责在军丁,可本官是这丰国县令,在上官那里也责有连带。王大人,您就莫唬我,想想如何退敌罢!”
城上于世俊身影一现,城下李根便也见到。他转头望刘醒,低声道:“都使大人,怕是想劝说王都头开城来归要生变故。”
“怎地呐?”闻言面色微变,刘醒问了一句。
皱眉中,李根道:“方才上城头一人,正是丰国县令。那狗官儿往日里没少盘剥我等兄弟,却是这丰国首要官长。他身边,更有十名女真鞑子的亲随。即若王都头想开城来归,怕也要与十名鞑子先血战一翻。”
听此言,刘醒再回首向城头望去。果然,在墙垛中间刚上城头那个穿着锦缎俗服、远远看上去便知很是肥硕个高飞身体上的家伙身边,一队明甲执刀女真鞑子正紧密围在其身后。
不行!娘地,城上一员勇将不说,便是连王明图身边那些附兵,也都是汉家兵丁。这仗不能乱打,小爷必须至少将那些汉家儿郎全都保得性命,才不愧对炎黄老祖宗。
念及此,刘醒嘴角浮起冷笑来。转首对身后沈灵燕轻呼道:“沈家妹子,把你战马借我来!”
“都使大人,您要做什么......”
惊语中,沈灵燕没等把话说完,刘醒已回奔到了她的马前。不得回答,沈灵燕也只得奉命坠鞍下马。
骑马,对于刘醒来说从前只是闲暇玩乐,却根本不得真正精要。起事后,虽也跟着关冲、马铮他们讨教过,仍说不上真会骑术。然而二十一世纪的人类对新事物接触和吸纳速度,绝对不是此刻大宋朝这些人可比的......
翻身上马、抓过缰绳,俯身将脸贴近战马颈项吗,刘醒猛地一回手夺过了一个女侍兵手中的盾牌、劈手抢过身后两个盾射兵的长火枪。
在沈灵燕等人大惊失色中,刘醒猛地一坠马镫、让镫刺扎向战马两肋。一声长嘶,战马先是抬起一双前蹄大叫一声。待前蹄一着地,闪电一般冲着城门方向疾奔起来。
“大人不可......”
“主上不要.......”
身后一阵惊呼大叫声起,刘醒根本也不理会,只管猛地不断夹双腿、踏马镫。战马吃疼,不等红巾军众将士做出更多反应时,一人一马已冲至距离丰国城东门不足五十步。
城墙上,原本还在争执着什么的王明图、于世俊猛然听得城下红巾军将士们一阵惊呼,纷纷转首趴在墙垛之间向下望。当看清楚竟是红巾军那个所谓都使单起冲来,都短瞬间愣住了。
就在城上人也惊愣没做任何举动时,刘醒在剧烈颠簸的马背上将缰绳交于左手、右手摸向靴沿。被夹在两腿间的已杆火枪被抽出拿到手上,刘醒突地在战马上直起了身,扬手对着正从墙垛中探出头观望中的于世俊甩出了一枪......
“砰、砰......”
“砰、砰......”
第一枪声响后,刘醒缰绳一拽,战马在五十步开外地方横着开始跑起。再扬手,对着墙垛中其他那几个女真兵,刘醒快速地连打三枪。
于世俊和他九个亲随,都在惊愕之中应着枪声向后仰倒。当王明图和躲在最后方唯一幸存的女真兵惊醒过来,大呼着让守城汉儿兵放箭时,刘醒已然勒转战马、朝着红巾军大阵方向绝尘狂奔、跑到了百步开外的地方。
“这红巾军都使,神人也!”
“那战马,好脚力......”
各种轻声赞扬声,让唯一幸存那个女真兵叫喊在城墙上没有任何作用。
王明图看着刘醒绝尘而去、回返自家大营背影,心底也是一沉,暗想道:这是个什么厮人!用的什么鸟物件,竟如此快速地连杀四人......
“都头、都头,于县令和九位贵人全都额头不知为何物什打中,已是没救了!”队中老医官的急急惊报声,让目光还凝视着城下红巾军阵营的王明图迅速回过心神来。
王明图回首刚要说什么,城下再次响起了刘醒带着北地口音的高喊声:“城上的王都头,某家不是要为难你,更不是要唬你。
只怪那个狗县令往日欺凌我汉家手足太甚,我替天行道见他便杀无赦。王都头,我等都是汉家儿郎,某家还是劝您开城来与我兄弟一起杀鞑子、惩奸佞、复我汉家江山、直捣黄龙吧!”
听得这声喊,刚刚对王明图献言的两个什长也纷纷开口。个头高些的什长道:“哥哥,这红巾军都使真奇人也!走马城下,眨眼间连杀四人。看他架势,当是以袖箭一类物件射杀的于县令。此等武勇,确非海寇之辈能成呀!”
个头矮些的什长,接话道:“是呀、是呀!哥哥,此人奔行一百五十步不止,横马之间以袖箭射杀于县令,便是与三国时吕奉先辕门射戟想比也不逊色呀!若是他真心反金、复我汉家江山,我等跟随他远比与其为敌更妙呀!”
眨眼间走马射死四个人,扬长去更是疾如风。两个什长的话,让王明图心底里也是十分赞同。
但就这样开了城门归降,先不说不知这红巾军曲中词是否真是其志,怕是归顺了日后也不会得到重视。
行伍之人,再能拼杀也无用。南朝也好、徽钦二帝前的大宋朝也罢,素来是武打天下文掌权、武夫不得重视。如不得重视,个人得失还是小,身边几十个兄弟身家性命才是关键......
想到此处,王明图沉声制止住还欲说话的两个什长:“二位兄弟先莫多言,即便降,我等也不能轻易就范......”
话音落,回转身。藏身垛口中,王明图对着城下高声道:“呔,那都使,你等真心不是海寇嘛?”
闻言淡定笑容再浮面,刘醒从容朗声答道:“王都头,我等若是海寇,怕是方才也不会只杀鞑子不伤汉家儿郎吧!”
“那我问你,我若开城,你能立誓不惊扰百姓、甚至洗劫城中父老嘛?”
“王都头放心,我红巾军是为汉家复江山而战,不是为了个人富贵而冲杀。你若开城,我刘醒在此立誓。只杀女真鞑子、只杀附佞大户、只杀十恶之人。谁扰无辜手足,我断其头、斩其身!”
听得真切,王明图心中其实已打定降顺主意。不过,他还是又开口大声问道:“开城后,俺身边这些兄弟们,刘都使您欲如何处置?”
“愿随某家征战、去成就复汉家江山大业者,全留军中、以兄弟待之。愿卸甲归乡者,发钱资充路费、赠粮草送其行。凡入我红巾军者,官不论大小、人不论高低,皆依我军规制酬抚厚待。”
愿意留下的当兄弟,不愿意留下的给钱、给粮放任归乡。
听到这样的答复,王明图心中再次一震:当今天下,降卒哪里有任其卸甲回乡的呀!便是当年那位岳飞爷爷、韩世忠等人,也大都破城收降勒令附兵从伍绝不商量啊!即便有允其归乡者,也是独自走、不见给过钱粮呀!这个红巾军的都使,还真是奇人呐......
“好!都使大人,某家便信你一次!”终于下定了决心,跟随一个贤德主,总比为胡狄卖命要好。王明图对城下大声应语一句后,旋即对城上兵丁大喊道:“放吊桥、开城门,迎都使进城......”
“吱呀呀......”
一阵吱呀声,城门缓缓打开,吊桥也在同时放了下来,刘醒见状,大声令道:“马军队到两翼、步军兄弟行军阵列入城。入城后,违反军规者严惩不贷......”
红巾军的大阵迅速变形,由三角形迅速变成了一字形。尔后,百余骑兵在两翼、步军和刚刚归顺的附兵们居中,向吊桥和城门方向有条不紊地保持着队形走起来。
在城头上看到红巾军进城列阵依然整齐划一,行进时更是队列不乱,王明图不禁轻声在嘴下赞叹道:“曾几何时,岳家军怕也不过如此罢......”
大队人马,很快便在王明图注视下进入城中。王明图从城头跑进城中,见到刘醒时,红巾军将士们已分作数队。盐仓、粮仓、衙门、铁坊,迅速被红巾军控制。李根带着几个新降附兵引着关冲、马铮等人,也直扑城中女人、汉人大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