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帝这几日跟鲁王来往特别密切,王琰对此忧心忡忡。他担心前线战事不利,怀帝以此为借口,引鲁王进兵,然后以勤王的名义除掉自己。他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楚怀帝失去政权已经多年,他一直在寻找着夺回政权的机会,虽然他心里清楚,引鲁兵勤王除掉王琰,这无疑于召虎驱狼,但是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机会。他心里盘算着,借助鲁王的势力除掉王琰的刹那,赶在鲁王前面迅速夺取政权,再对抗鲁王的军队,可他也同时担心着前线的战事,如果安定战事不利,安定陷落,长安城便陷入危机,帝都动荡,国本也会动摇,一旦国本动摇了,政权在谁的手中也如同鸡肋一般。在这个问题上,怀帝和王琰的心思是完全一样的,因为他们明白,楚国分崩离析,他们手中的权力丝毫没有任何意义。
安定的捷报快速飞至长安城,这一喜讯不禁使得举朝上下的人心都稳定了下来,这也代表着楚国的根基依然稳固。怀帝和王琰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定。开始彼此盘算着如何进行下一步的布局。不过这对于鲁王却不是一个好的消息,他本想借助这次大乱的机会引兵北上,入驻楚国境内寻求逐鹿中原的机会,看来眼下机会渺茫,他有些失望。
捷报请示朝廷准许乘胜追击夺回街亭,怀帝按照王琰的意思驳回了,理由很简单,穷寇莫追。
九月二十。怀帝摆宴席宴为鲁王践行,加上胜利的消息,朝廷上下洋溢着喜悦的氛围。这在表面上喜气洋洋的背后,每个人都各自盘算着自己心中的事,各怀鬼胎。
宴会结束以后,王琰回到自己的府中,洗漱好了之后,一阵阵困意袭来。这几****思绪过度,暂时放松了下来之后,突然感觉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乏累,眼皮不住的打架,他本想看看书在睡觉,但觉得有点打熬不住,准备上床休息。就在这个时候,听见门口有声音:“太师,有密报。”他眼睛顿时一亮,连忙说道:“进来!”
他派人去打探怀帝和鲁王密议的事情已经几日,始终没有得到消息。他知道密报是关于这件事的,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以立刻把门口的人叫了进来。
进来的人叫王卫,是太师府的管家,在府中做事已经二十年了,人很是机灵,非常讨得王琰的喜爱。他原名叫狗子,七岁那年,被到外省巡视饥民的王琰发现,见是聪明伶俐就带回了府里做奴才,一步步熬到今天这个身份,作为管家叫狗子总不是一件体面的事情,王琰就赐了姓,叫作王卫。是王琰手下最得力,也是最信任的人之一。
“主子。奴才刚接到柳城绪那边的密报匣子。一刻没敢耽搁就送来了。怕是有要紧的事情。”王卫进门打了个千儿说道,“没烦着主子休息吧?”
“无妨,拿来我看。”王琰一笑,说道。匣子上的黑漆还没有动过,没人任何人拆开过。王琰心里很是满意,说道:“狗子,你去端一碗参汤给我拿来。”“嗻!”
王琰打开了锁着密封的匣子,取出里面的密报打开来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密报上面说怀帝已经悄悄给了鲁王密诏,上称王琰是天字号第一号悖臣,以下犯上,朝纲独断,无视枉法……列举了他的罪行七十八条之多,让鲁王回国以后立刻起兵勤王。
王琰心中怦怦直跳,脸一阵青一阵白,刚才的困意已经完完全全消失殆尽了。尽管他知道怀帝已经有了除掉他的决心,但他未曾想会如此之快,如此之果断,甚至如此之鲁莽。怀帝知道鲁王有虎狼之心,但仍然如此坚决,可见他已经孤注一掷跟自己彻底反目了,这不仅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甚至在拿大楚的基业跟自己下一盘大棋。他有些发抖。
“主子。您的参汤。”王卫已经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参汤进来。
“唔!”王琰回过神来。
“主子。您的脸色很不好看,这密报上说了些什么?”王卫如此伶俐,又跟随王琰多年,很少时候见过他精神有些恍惚。
“没什么。你退下吧。”王琰说道。
“是!”
“等等!你还是到门外候着吧。说不定晚间我还有事传你。”王琰想着自己不能束手待毙,要做些应对,身边要留着可是得力的,可差遣的人才行,因此说道。
“是!”
王琰拿着密报,用蜡烛的火给烧掉,站起了身来,在房间里来回的踱着步子。半饷,他停在窗前,透着窗子凝视着黑鸦鸦的天空,他想起了文帝。
“先帝呀……”他的眼神暗淡了下来。
安定城
“赵将军,你看过了朝廷的回复了吧?”议事堂里,蒙恬站在案几前,对着坐在凳子上喝茶的赵延说。
“嗯,朝廷有朝廷的打算。我们按旨意做就是了。”赵延很平静的说道。
“这正是夺回街亭的最好时机。等到西凉调整好了以后,再想取回街亭可就难了。”蒙恬烦躁的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愤愤的说着,“也不知道朝廷是什么意思?我想这是太师的主意。”
其实不需要蒙恬说,赵延心里十分清楚,这正是太师王琰的意思。原因很简单,太师在朝廷上只手遮天,权倾朝野,而大将军虽然势力不及太师,但依旧是他头号的政敌,压着他,不让他的势力变大,对自己的权力构成威胁,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赵延出身名门世家,后来家道中落,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才又一次回朝为官,在朝廷上他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所以他不能乱讲话。虽然平时里他也对把持朝政的太师感到不满,但是毕竟他是太师破格提拔的人,于此,太师是对他有恩的,因此他更不能发表自己的观点。所以,在这件事上,他心里很平静。同时,他也清楚,蒙恬说这些话的意思有两层,一是试探自己是不是王琰的人,二是有意拉拢自己。过去,他人微言轻,不敢多一句言语,在朝廷上不属于任何党派,也不敢加入任何党派。如今,他已经官拜从一品,职位已经不小了,但是时间尚段,既没有人脉,又没有亲信。对他来说,保不住现在的官位,无论是投靠任何党派还是自立门户都是空中画饼。
早年间,文帝的父皇殇帝时期,北方发动战乱,殇帝御驾亲征时曾被蒙恬所救,见他做事稳重干练,因此非常喜欢,一手提拔起来的。他是武将出身,带兵打仗,出兵放马是他的强项,才学却不是很好。到了文帝时期,天下太平,而且文帝又好文厌武,虽然很倚重他,但却不十分欣赏。虽然如今势力比不过太师,但身为三朝的元老,朝廷之上,除了太师以外,他的势力是头一份的。
蒙恬见年纪轻轻的赵延跟他打太极,也觉得无趣,于是说道:“赵将军素来知道我的为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并不是对太师有任何怨言,只是这事关天下大事。所以我……”
没等蒙恬说完,赵延打断了他,笑道:“天下何人不知蒙大将军为人?至于这是谁的主意,臣也不敢妄自猜测。但既然朝廷有旨意,我们为臣的,按旨意去做就是了。为臣之道嘛。”说罢,他端起放在茶座上的茶碗继续喝着茶。他担心现在如果把话说得太透,一旦将来传到太师的耳朵里,对自己不利,所以立刻打断了他。然后他又接着说道:“现如今,朝廷也已经从全国各地调兵派到这里。守住了安定城,也是你我二人大功一件。前阵各级将士都已经很累了,此时再做休整,等到朝廷天兵的到来,再商议夺回街亭的事情也不迟。”
“嗯。赵将军说的也有道理。”蒙恬见赵延依旧是跟他打太极,知道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继续道,“我们为臣子的,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就是了。”
赵延见蒙恬已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心里略觉放宽说道:“素闻蒙大将军的棋艺高超,不如我俩来一盘如何?”
“好!”蒙恬是个棋迷,既然朝廷旨意不让他们出兵,下棋休闲一下也是好的,立刻爽快的答应。
“赵将军的棋不赖嘛!这连环马用的攻守自如,却是难得。只是你这车……”
“乓”赵延的车已经被蒙恬杀掉,局势立刻偏向了蒙恬一方。
“呵呵。蒙大将军的棋力果然高强。攻势犀利,让人应接不暇,有点喘不过气呀!”
“过奖了!不过说实在的,赵将军的棋却是不错。不是说大话,能招架住我蒙恬进攻的,满朝文武还真是没有几个。赵将军的棋力也是不差。”
棋局已经进入中盘…………
“赵将军。这棋,你已经是陷入被动了。怕是要不行了吧?”蒙恬一边呵呵说笑着,一边端起边上的茶碗大口的喝起来。
只见这棋盘上,蒙恬所执的红方已经大军过境,压迫的赵延苦于防守,根本进攻无力。
“那也未必啊。我的将可是还在哟!哈哈!”
棋局进入末盘……
“将!”
“不好!”蒙恬大叫一声,他刚才只专注于如何破解赵延连环马的防守,却忽视了赵延车和卒的过境。
“蒙大将军。瞬息万变,这局势可是要逆转了啊!”
“好了!我认输了!”
“大将军,承让了。今儿天色已经晚了,先告辞了。”说罢,拱手作揖道。
蒙恬送走了赵延,折回府里,下人凑到他身边,为他披上了大衣,呵呵笑道:“主子。刚才的棋谁赢了,见您一脸的高兴,想必又是赢了吧?”
蒙恬摇着头笑道:“输了。”
“输了您还这么高兴。”
“此人虽是太师提拔,却不是太师的人。”
“那感情好。也不至于掣肘大将军做事了。”
“可赵延此人心深似海,城府极深,不是池中之物啊!”
“小的不明白。小的只知道伺候好大人就是了。”
“就你小子嘴甜!”蒙恬呵呵笑道,走进了院中。他送走了赵延之后,突然意识到,赵延深夜跟他对弈意不在棋,而是在告诉自己:他在韬晦,不会属于任何一派,也不会归附任何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