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国位于楚国边境西南一侧,先王曾追随先祖楚皇帝征战四方,开疆扩土立下不世功勋。先祖皇帝开国登极后赐西南蜀地,封其为王,世袭王位为楚国镇守西南抵御云贵蛮夷一族。距今已经近四百年了。
相国府位于鲁国首府汉中的南面,黑墙黑瓦,看起来极为朴素,与寻常的大家院落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门楣上高高悬挂的黑底金字的“相国府”匾额向所有人展示着府主人的身份。
时间刚过正午,刚退朝回来的相国萧值便急匆匆的吩咐下人备马,自己也急匆匆的从院落门外走去。
“相国请留步!”萧值寻声望去,见是府下门人穰子琪。此人是前年冬天,冻僵倒在他门口的乞丐,当时只穿了一身残破不堪的单衣,被相国府下人发现,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自称学富五车,深通帝王和乾坤之术,发誓忠心效命相国以报救命之恩。萧值同他谈过几次,也觉得此人还有些本事,才决定将他留了下来,以门客待之。可至今为止,他却从未向萧值献过一计一策,并且整日衣冠不整,犹如乞丐装扮,长相更是不堪入目——倒八眉,三角眼,高颧骨,脸颊深陷,下巴那一撮山羊胡也是稀稀拉拉杂乱不堪。萧值有时甚至好笑,上天到底跟此人有何怨恨?竟将所有的破相容貌都安插在了他的身上。所以,萧值对此人并无甚好感。但他毕竟身为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万事不得不做表率,因此对他的厌烦也从不表露在外。
“哦!原来是穰子琪啊!”萧值笑道,“鲁王现在急召我入殿,有什么要紧的事,咱们回来再从长计议!”说罢,便往门外走去。
穰子琪素来我行我素,他知道这府中从上至下无一人对他有好感,他却也不在意。他上前一把抓住了萧值的手臂,此举颇为不恭。萧值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惹得有些恼怒,即便是寻常人家此举就已经很不礼貌,更何况是主仆身份,但他顷刻克制了下去,不过还是面露愠色道:“穰先生这是何意?”“我知道鲁王召相国何事,我是为了相国的前程安危和鲁国的前程安危才拦下相国,请相国恕罪。”穰子琪小声说道。
他黑漆漆的眼睛四下打量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我深知入府以来,从未有所建树,上至大人下至仆人无一人正眼看我,这些我都清楚。可好刀不是用来切菜切肉的,只有需要断金破石的时候,才需要用我这样的好刀才是。”萧值见他说得如此认真,不禁觉得好笑。穰子琪并没有察觉萧值的不屑,继续说道:“楚帝是不是下诏召鲁王觐见,共商退敌之策?”萧值浑身一颤,惊讶的望着穰子琪说:“你是如何知道的?”
萧值刚刚退朝回来,便接了邸报,邸报上确实说楚帝已经下诏召鲁王入长安一事,他觉得此事关系重大,本想找座下几位有见识的门客商议,还没来得及就接到鲁王旨意宣他入殿,所以这份邸报,府中之人除了他之外应该是没有人看过的。而面前这位其貌不扬的“乞丐”竟然猜的丝毫不差!让他惊讶万分。
穰子琪面无表情,丝毫没有因为萧值的惊讶而露出得意的神色,继续道:“相国不必惊讶,邸报上的事在下之前就已经料到,只是时机未到不能胡乱说出来。今儿见相国形色匆匆想必定是让我料中。鲁王今天宣大人入殿所商议事情的决策决定着鲁国的未来,一步走错,鲁国必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因此,在下才以下犯上拦下大人。希望大人能够听我一言。”说罢,躬身作揖向萧值赔罪。萧值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骇人听闻的说辞吓到,但他心里却隐约的选择相信,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他相信眼前这个人所说的话。萧值毕竟大家风范,惊愕了一下之后,立刻恢复了平静说道:“穰先生不妨直言。说句实在的,今儿鲁王突然召我入殿,我也不知所为何事。”
“鲁王年少成名,英明神武,世间罕有。登基不数年就将这蜀地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一片繁荣的景象。不仅如此,还相继击溃收服了云贵蛮夷一族,获得了大量土地和资源使得鲁国实力大增。如今楚国西边战事已起,开工之箭断无回头的可能。但楚国最大的心腹大患并不是已经起事的西凉军,而是尚未蠢蠢欲动的鲁国。”穰子琪又向周围环顾了一周,见下人进进出出你来我往,不便说话,便拉着萧值走进书房,进了书房后,他双手掩了门。略觉放心之后,才继续说道:“鲁国是先祖帝时期赐封的领地,是楚国的属国,虽然时过境迁,但君臣之际犹在。因此为了防止鲁国趁机起事策应西凉军,下诏召鲁王觐见商议退敌之策,名虽如此,实则是要软禁挟持鲁王。这是一步高招,也是一步险棋。如不奉诏,便是抗旨不遵,如果奉诏,鲁王软禁,鲁国群龙无首必将大乱。”
萧值听得心中“扑通、扑通”直跳,问道:“如果起事策应西凉军呢?”
“相国问得好,如果起事,便是以下犯上,冒天下之大不韪。自古以来,举不义之师获得胜利的还未有过。”穰子琪面容有些舒展,坐在了下首的座位上,端起桌面上的一碗凉茶呷了一口,继续说道,“这纸诏书犹如一把利剑,既逼我鲁国不敢出兵,又逼得鲁国不得不出兵。鲁王英明果敢,如此年轻就取得如此的成就,在他心中逐鹿中原并再是不能奢望的事情。所以,鲁王此次召大人入殿是商议如何借此机会进军北上。”
萧值听他说完后才明白:觐见不是,不觐见也不是,出兵更不是,这不是无路可退了吗?心里甭提有多别扭,七荤八素的不是滋味,问道:“穰先生是不是多虑了?也许楚国并未像先生想得如此周全。”“不然。”穰子琪摆手说道,“我敢料定这必定是太师王琰的手笔,王琰二十岁登朝堂,二十三岁协助当今傀儡皇帝登基,于是权倾天下,大权独握。自古擅权的不少,但像曹操一样的枭雄并不多,而王琰绝不在曹操之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堂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此时此刻竟然没有了章程,甚至内心有些慌乱,连他自己都有些恨自己的不才,但他为人一项谦和,于是问道:“穰先生的分析确实偏僻如理,丝丝入扣。我现在心中有些乱,理不出个头绪来。倘若真如先生所言,敢问是否有良策?”
穰子琪微笑颔首,说道:“良策不敢当。大人曾救在下一命,在下必当竭尽全力报之。不过既然他们走了险棋,我们也应该以险招对之。虽然并不是万全之策,但眼下只有此法,如若成功,鲁国便可反客为主!”
“请先生赐教!”萧值深深向穰子琪鞠了一个长揖。
“大人折煞小人了!”穰子琪赶忙起身去扶。
时值九月初二,已过了秋分,天气逐渐转凉了。大将军蒙恬离开长安三天便到达了安定城。可到达了这里之后他才发现,这里的一切都跟他在路上料想的不一样。他原以为凭借着安定城墙高壁厚,由自己亲自指挥四万兵马坚守半月等待援军到来应该不成问题。但是眼前的情形让他有些担心。
安定城在籍将士有十万余人,可事实上真正只有四万,其余的六万只是空头的名字,吃的是空饷。不仅如此,这真正的四万将士中还夹杂着军士的家属,也就是说,安定城的守军也只有三万左右。并且常年无战,管理不当导致军队懒散涣散,士气低落。于是蒙恬在视军时“正法”了两名军容不整,消极怠慢的军佐。用了这杀鸡儆猴的办法才稍微了振奋了一下军队的士气和精神。
西凉军的进攻势头和进攻策略与蒙恬同太师王琰在长安时判断的一样,由于缺乏后续粮草的供应,西凉军舍弃撩战,采取直攻猛打,甚至在午夜也发起进攻。对垒仅持续了三日,便弄得双方疲惫不堪。于是西凉军采取了每日三轮的进攻,以保证士兵可以得到充分的休息。但是安定城守军因为没有足够的镇守兵力,士兵不足以得到足够的休养。到对垒持续了五日的时候,胜负的天平开始向着西凉一方倾斜了。
“蒙将军,请休息一会吧!您都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一个将士对着蒙恬说道。
“我不困。这才哪到哪啊!”蒙恬笑着回答。其实他说得很勉强,他已经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些不支了,但由于精神高度的紧张,却一丝的困意也没有。他很忧心,街亭、安定是长安城的两道防线,而长安城是整个楚国的第一道防线,安定至长安是一片平坦的地形,楚国军队在平原的地形上根本无法与擅长马战的西凉军抗衡,也就是说如果失守,长安就等同于陷落了,况且长安物阜民丰,地势纵横东西,一旦西凉军占据了长安,即便楚国迁都洛阳,那也好比一头凶猛的狮子将一只脚踩在了床头上,怎能不叫人终日心惊肉跳?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楚国的气数和安危竟命悬在这一战上。
“阿福!”蒙恬喊道,“你过来!”
“将军有什么吩咐?”一个身材矮胖的士兵单腿跪拜道。他名叫阿福,是蒙恬将军府里的下人。
“你去,去驿馆看看有没有都城的回信?”蒙恬吩咐道。
“诺!”
他每天站城墙上指挥抵抗,知道敌我战力相差的悬殊,不过他也没有想到敌军的攻击要比想象中猛烈的多,心中最清楚照现在这个情形恐怕坚持不了半个月,因此他前日便差人快马传报请求长安速派兵增援。
长安城太师府,王琰在书房中踱来踱去,他自为官以来还从来未有像现在这般焦虑过。昨日他已经接到安定的快报请求增援,但他思虑着,不能贸然抽调长安的军队增援安定。三日前,他已经接到消息称鲁王已经从汉中出发,车马行辕抵达长安需要十日。他之所以现在不能派兵,是因为他怕鲁王中途改变注意返回汉中举兵长安,到时军队派遣了出去,长安内部空虚,不等安定陷落,长安便先陷落了。因此,他在等,等着鲁王的行辕入关,一旦入关就等于将鲁王锁在了楚国境内,这时再派兵增援安定便可高枕无忧了。他思考着,心里有些按耐不住。“来人!备轿!去兵部!”王琰吩咐道。
轿子向着兵部驰去,一起一伏的,晃得王琰有些发昏,困意突然袭了上来,他也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不知不觉得睡了过去。
“大人!”
“大人!”
……
“唔!”王琰在梦中被惊醒,打了一个激灵。
“大人恕罪,兵部到了!”府中的轿夫赔笑道,“本不打算叫醒您的,但小的怕误了事儿。所以就……”
“嗯!你做得很好,回头去帐房领五十两银子!”王琰打了一个小盹,迈出轿一阵秋季的清风徐来,吹在脸上,顿时觉得精神清爽了许多,心情也变得好了。
他大踏步向着兵部方向走去,廊边两侧的小太监纷纷跪拜。
“拜见太师大人!”
他全然没有理会,抄手游廊向着兵部的方向继续走,刚至兵部门口,见兵部尚书雍悌从屋内走出来。
“参见太师!”雍悌见是王琰,立刻打千儿下跪。
“起来吧!”王琰用手虚扶了一下,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回禀太师!”雍悌起身,说道,“下官正要去太师府。刚接到驿馆来报,鲁王已经入关。”
“唔?好!”王琰顿时眼前一亮,说着跨入兵部门槛,继续说道,“你差人去传赵延来!”“你!”他神采奕奕,指着角落里坐着的兵部笔贴士说,“拟票,着前将军、征西将军赵延率绿营军六千、洪山大营各七千,死士(开赦死囚)七千余人,共计两万。发兵安定!”
笔贴士立刻椽笔,顷刻间出兵票便拟好了,双手呈到太师面前,墨汁还没有完全干。王琰用嘴吹了吹,看了看,觉得还算满意,见上面的兵部关防的印已经盖好,伸手入怀中取出自己的太师小印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