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另一处。
影雾林深处一座极为隐秘的石室里。
四处空荡荡的,阴冷而潮湿,沿着壁墙的两排石台各点着一排蜡烛,那烛火随风摇摆,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正在这时,石室里突然传来石门打开时的“隆隆”声响,随着这声音渐渐消退,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出现在石室内。他的脚上穿着一双黄缎布靴,靴面各绣着一条金龙,显然是皇族极为尊贵的象征。
他沿着烛火一路往前走去,随身的风势带动着烛火晃晃悠悠,明暗不定。
烛光尽头有一高台石座,石座上方盘腿坐着一个人。
只见那人双眼紧闭,似在运气调息,她身着宽大的黑袍,身子骨十分瘦削,那身影却飘飘忽忽,如同暗夜里的一个幽灵。因为她的全身都被黑纱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出具体的容貌,只有露在外面的那只已经枯瘦,青筋直露的手,可以猜出她的年纪似已不再年轻。
“影儿,你来了。”那黑衣人见那华衣男子已走到她的面前,不由得缓缓抬起眼来,她的声音嘶哑,干裂而阴冷。
来人正是影氏王朝的国君暗影,他的面容英俊,瞳眸深邃,右耳垂上的红宝石耳钻发出幽冷的红光。
“师傅。”
暗影曾拜在仙峰谷四大门派之一的魔风派迦南门下,是魔风派迦南门下的嫡传弟子,但此人并非是仙峰谷魔风派的长老迦南,而是他的另一个师傅。
暗影生母家族在老国君在世时也曾有过一段辉煌的时候,他的外祖父是影氏王朝前一任国师太微星君,他的舅舅则是当时仙峰谷幻雪派最有望继承长老之位的大弟子离落,然而,自从外祖父和舅舅过世之后,他母舅家族也很快衰败下来。
只是,外祖父和舅舅去世的时候,他还在他母亲的肚子里,他只知道他的这位师傅与他生母家族渊源甚深,多年来她就一直影在暗处保护和帮助自己登位。
如今,她已经成为影氏王朝地位最高的巫术师,人称雨巫,两人在人前以君臣之礼相称,但私底下,暗影一直尊称她为“师傅。”
石室里的烛火通明,雨巫起身从石室的暗格内取出那支三寸短箭,这正是暗影前些日子拿来给她看的。
“这支三寸短箭我已经仔细追查过,依你所见,此乃羽族人极为罕见的一种射术,叫黑雪流星。”
“黑雪流星?”
“这种射术在仙峰谷藏书阁的古籍文卷中有所记载,我已经暗中让人复制了一份图谱过来。”雨巫将一张古旧的羊皮纸卷交给暗影之后,继续道,“据说,这种射术只存在于羽族中的一支十分古老神秘且尊贵的旁裔,叫黑雪族,他们也是羽人,但自上古灭世之劫之后,黑雪族人早已消失不见,如今这些都已成为上古的传说。”
“黑雪族,羽人……”暗影心下暗忖,他不由得想起在仙峰谷时曾听师傅说起过一个上古传说。
传说万年前,羽族最有野心的羽王拓统一了羽族各部落,建立起第一个强大的羽族王朝,而当时的灵长族则主要分散为七大部族,彼此相互之间征战不休。羽王拓为了开拓疆土,挑起战乱,并趁机灭掉了灵长族的七大部落,统一了中洲和东洲。后来,灵长族最大部族的一个首领之子为了复仇和守护住自己的家园,历经千辛万苦得到了神魔之力,从此灵长族的魔君降临世间,灵长族人和羽族人历经两次大战之后,羽族才被灵长族人驱逐出东洲和中州,死伤无数,万年的恩怨就此结下。
因此灵长族和羽族人向来水火不容,只要羽人一旦踏入灵长族的领地,一律格杀,这是灵长族人几千年来都不曾改变的定律。
而今羽族正值羽落王朝当政,羽王座下更有三千羽卫神兵,天下闻名,羽族日趋强盛之后,在北漠边境常常有所异动,不得不防。
虽然玉血龙珠已经开眼,但要想召唤出上古神物幻雪神针,就必须集齐另外三件密宝,这并非是件易事。除了玉血龙珠之外,另三件秘宝分别是斩龙神剑、乾坤宝扇和天镜血石。
这三件秘宝,据他所知,其中之一的斩龙神剑藏于仙峰谷的剑阁之中,但那剑阁是仙峰谷的禁地,一直由幻雪派的天尊冰岩老人守护,任何人都不得擅自闯入剑阁之内。但既已知它藏于仙峰谷的剑阁之中就比较好办了,他布置了这么多年,自有办法盗取,这一点暗影并不担心。
他最忧心的则是另外两件秘宝。
其中,乾坤宝扇,这件秘宝的下落或许别人不知道,但他知道他的师傅雨巫心中最清楚不过。师傅早前就跟他提起过,乾坤宝扇就位于雨魔族的精灵谷,是雨魔族的圣物。但那南疆的雨魔族人一贯神秘诡异,擅长蛊术,想要得到它也是困难重重。至于最后一件秘宝天镜血石,至今为止一直下落不明,看来也只有将前三件秘宝全部聚齐,才能引出这最后一件秘宝的下落。
暗影正想的出神的时候,只听得雨巫道:“影儿,你现在已贵为一国之君,火灵氏那贱人已死,大仇已报,为师的心愿已了,也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师傅要走?”暗影猛的回过神来,他的眼中略有诧异。
“或许我也是时候该回去了。”雨巫静坐许久,她的眼神悲戚而空落,似乎想起了什么沉痛的往事,随后她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为师要去帮你做这最后一件事情。只是此事太过凶险,我这一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若我终究回不来,希望你能答应为师一件事情。”
“师傅难道是想……”暗影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道,“有什么话师傅请说。”
黑袍女子微闭了闭眼,隔了许久终于说了一句话:“希望你能善待落儿。”
暗影微顿了顿,然后道:“师傅放心,徒儿明白。”
……
这天一大早,玄镜就接到国君的诏令,要他马上进宫觐见。
玄镜接到诏令时禁不住心中一紧,不知暗影此番突然招自己前去所为何事。
当日他便来到幻影宫城。
此时,正是秋风萧瑟的季节。
落叶随着秋风在天空中旋转飞舞,青的、黄的、红的……纷纷扬扬的飘落一地,厚厚的积了一层。
玄镜一路踏着那五彩缤纷的落叶,走过皇宫大院,一直到了影氏王朝的红叶阁。
这红叶阁四周种植着一种极为珍稀奇特的树种,名字听着倒像是个人,叫四娘子。那四娘子的叶子只有巴掌般大小,一年四季变换着不同的颜色。春天是翠绿色,夏天是金黄色,秋天是血红色,冬天又变为银白色。这种树木每年生长四次树叶,也落四次树叶,而且每一季的树叶都会散发出不同的香味,可以用来做香料,深受宫中女子的喜爱。
玄镜此时就踏在这一片片血红的树叶之上,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他的心中并不平静。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芳芳的树脂香味,倒是令人觉得神清气爽。
红叶阁是国君日常空闲时的休憩之所,这里空气清新舒畅,景色优美壮阔,四娘子发出的特殊香味有助于提神凝气。
宫人领着玄镜过来的时候,暗影正坐在红叶阁的八角凉亭里,一边品尝着美酒,一边欣赏着宫娥绝美的歌舞。
暗影见玄镜过来,便放下酒杯,伸手一挥,乐声立即停止,方才那些歌舞的宫娥们也一一的退下。
玄镜走上前来,提起衣袍的前摆,依照君臣的礼仪朝暗影行了一个跪礼。
暗影淡静的眸子朝他看了一眼,然后道:“起来吧。”
“是。”玄镜站起身来,立在一边。
“荧惑幻士,咱们已经好久都没有在一起喝过酒了,前几日天狼族的使臣进贡了几坛上好的雪竹酿,本王知你最喜美酒,特地邀你过来品尝。”
“臣多谢国君厚爱。”玄镜依礼拜谢。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就不必多礼,这样的好酒也要找个最懂天下美酒之人,本王就想到了你,来,今日你就陪本王好好喝上一杯。”
玄镜已经在暗影对面的座位坐下,宫人为他取来了一只三足金鼎酒杯,并为他的杯中斟好酒。
玄镜拿起酒杯,只见杯中的酒水如同琥珀般的色泽,冰雪通透,淡淡的溢出浓郁的酒香,一看就让人酒馋。
据说,这天狼族是散落在灵长族边境地带的一个典型小国,其族人普遍的特质就是脚很大。在两朝争霸时期,一直在影氏和幻雪两大王朝的夹缝中求生存,现如今已成为了影氏王朝的一个附属国。
天狼国以盛产珠玉出名,听说那里有一座天然的宝玉山,天狼族的族王每年都会派遣使臣给影氏王朝进献大量的羊脂白玉和质料上佳的青玉。
除此之外,天狼族的雪竹酿天下闻名,看着这酒的成色的色泽,起码也存有上百年的珍酿。天狼族的地脉接近极严寒的北方,据说酿制雪竹酿的酒水都是采自天山顶峰的寒冰雪。
玄镜细细品尝了一口杯中的酒,然后将酒杯放下,只觉得这酒水甘冽清冷,有阵阵冰雪梅香,入口清甜,回味无穷,果然是上等佳品。
他虽然喜爱品尝天下美酒,但今日这绝好的佳酿入口却仿佛少了一些滋味,酒果真是绝佳的好酒,但品酒人似乎并没有品酒的心境。玄镜对着暗影那略带暗沉的双眸,他的心中始终有些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