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镜带着薛灵一路飞奔,黑原孤子则抱着小天鱼紧紧的追随在他身后,直到确认那些人没有再追踪过来方罢。
他放下薛灵,眼中露出复杂和忧虑的神色。
而此时的薛灵恍若梦中一般,早已泪眼凝结,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还没等玄镜反应过来,她已扑进他的怀中哽咽道:“镜哥哥,真的是你,我终于见着你了,你不要再抛下我们好不好?”
玄镜看着怀中抽噎不止的薛灵公主,怜惜之情油然而生。
当日因为形势所迫,仓促之下,丢下他们也是情非得已,但他当时已将他们送至仙峰谷脚下,而且他也已暗中传信给他师傅野云长老,想必他老人家定会前来接应他们的,但如今他们怎么会……
等薛灵公主平静下来,他终忍不住问道:“你没有将你弟弟送去仙峰谷吗?”
还没等薛灵回答,一个稚嫩的声音就冲着他喊:“我不要去仙峰谷,我不要离开我姐姐,小鱼儿会保护姐姐的。”一旁的小天鱼已从黑原孤子的怀中挣扎着下来,他紧紧的抱着姐姐的双腿,生怕有人要将他和姐姐分开似的。
玄镜听到小天鱼那天真稚嫩的童音,微微一愣,随后不觉得有些好笑。只见那孩子头上扎了个童髻,生着一张白嫩嫩圆嘟嘟的脸,个儿还远不及他的腰身,却扁着一张小嘴气嘟嘟的冲着他嚷,神情十分可爱。
薛灵见状不由得俯身安慰了一下弟弟小天鱼,然后抬起头定定的望向玄镜。
她一夜之间国破家亡,遭此大难,幸得他相救,她和弟弟才得以侥幸存活下来。她的弟弟小天鱼是父皇唯一尊贵的蓝晶血统,可以去仙峰谷修习灵长族高深莫测的幻术。
当日,她和弟弟来到仙峰谷脚下时,发现已有一个仙风道骨的白袍老者在那里等候接应他们。只是仙峰谷历来是灵长族幻术师的修习圣地,极为神秘。据说,仙峰谷诸峰一共有四大门派,首峰是幻雪派,余下的便是灵雾派,飞云派和魔风派,只有灵长族的蓝晶和红血人才可以去这四大门派修习幻术,普通人是不可能有机会上去的,这意味着她必须和小天鱼长时间的分开。
而小天鱼却死死的抱住姐姐,哭闹着就是不肯离开。
薛灵也很舍不得弟弟,姐弟俩不由得抱头痛哭。接应的老者见状唯有抚须叹息一声,只暗暗说了句:“因缘自有天数。”他最终并没有带走小天鱼,等姐弟俩哭完再次回转过神来时,那老人家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如今,幻雪王朝分崩离析,凤凰城也已经被大火烧成灰烬。
薛灵公主和弟弟小天鱼相依为命流浪了多日,发现已经无处可去,也不敢轻易去相信什么人,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影氏王朝的镜使者。
她和弟弟隐去身份,装作普通贫家孩子,千里迢迢来到此地,就是为了能再见上玄镜一面。只是当初离开凤凰城之时,薛灵公主身上本就没有多少财物。这能当的东西都给当了,一路颠簸流离到了影氏王朝,身上几乎已经身无分文,为了生存也只得被迫卖艺谋生。
薛灵公主从小娇生惯养,平日里再怎么淘气,最多也只是被母亲数落几句。即便她从小向往外面的世界,一旦真正到了外面,发现原来外面的生活并没有她心中所想像的那般美好。
关在笼中的金丝鸟是可怜的,但一向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从来没有飞离过笼子的金丝鸟,一旦失去了笼子,它将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它的是怎样颠簸流离的命运。
灾难就这样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席卷而来,让她顷刻之间感受了家国破灭,人情冷暖,世事沧桑。
然而,这一路行来无数的辛酸悲苦,在见到玄镜的这一刻都化成了无尽的相思和委屈的泪水。
玄镜也看着她。
他们,一个曾是尊贵无比的公主,一个是幻雪王朝唯一寄以厚望的皇子,他们曾经高高在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今,国破家亡,不得不被迫流落在外。
一个是手无寸铁的柔弱少女,一个还只有刚满六岁的稚嫩孩童,两人这一路来到影氏王朝,也不知道他们吃了多少苦。
更何况,他们两人身份特殊,就这样的来到影氏王朝,倘若被人发觉身份,定会惹来杀身之祸。还好这一路有惊无险,玄镜还真是为这姐弟俩狠狠的捏了一把冷汗。她可知道,他们就这样冒然出现在影氏王朝,将会有多么的危险。
“此地不宜久留,我还是先带你们回去再说吧。”玄镜见薛灵的半边的衣袖已被人拽落,雪白的臂膀露出了一半,不由得解下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
薛灵只觉得心中一暖,不由得对着他点了点头。
……
玄镜带着薛灵和小天鱼回到飞鹰卫士领地的时候,夜幕已经悄然降临。
他让人收拾了一间屋子,将这姐弟俩先在这岛上安顿下来。
此时,夜色清幽,月光如水。
薛灵所住的这间厢房外有几排青翠的细竹,淡淡的月光从枝叶间影影绰绰的投射进来。
再过去是一汪碧潭,那是天然形成的水潭,水中微波荡漾,在月光下泛着粼粼微光。潭水中央设有一八角亭台,两旁是腾空架构的走道,皆是用结实的竹木编织而成,并用幻力在外面凝了一层防水层。
薛灵此时就在这碧潭上方的亭子里坐着,亭子里的青石桌上还放着她白日里弹的那把瑶琴。
玄镜过来的时候,薛灵公主正靠着青竹栏杆,眼睛望向那碧幽幽的绿潭,还时不时的往里面扔几颗小石子儿。
那石子从她的手中抛出,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最后落到碧潭里,只听得“咚”的一声,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天鱼已经安睡下了,回来的时候,玄镜发现他有点发烧的症状,已经给他诊治过,也服了药,此时已无大碍。
玄镜的脚步很轻,看着亭子里正往碧潭中扔石子玩的薛灵,唇角不自觉的露出一丝笑意。想必她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只是这爱玩的性子倒是一点都没有变。
薛灵此时已感觉有人过来,抬眼时便看到玄镜,脸上不由得露出欣喜之色。
“镜哥哥,原来是你来了?”薛灵忙迎上前去。
“我过来这边看看你,这么晚了怎么还站在这里?是睡不着吗?”玄镜的语声轻柔。
“嗯。”薛灵凝视着他,微微的点了点头。
玄镜在亭子里的青石板凳上坐下来,视线触及到石桌上她的那把瑶琴,他不由得伸手抚弄着那把琴,然后,他转过头对着薛灵道:“白日里我见你弹的曲子很好听,没想到你还弹得一手好琴。”
薛灵对他微微含笑,她也在他对面坐下来。
其实她从小一直都很贪玩,对很多事情都会有几分兴趣,也经常被父皇和母后逼着学这学那的,只是她每次学一样东西都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几乎没有一件事情是认认真真好好学的,唯独这弹琴和画画,却是她所喜爱和擅长的。
“镜哥哥,如果你喜欢的话,那我就再弹一曲给你听吧。”薛灵对着他道。
“好。”玄镜微笑着点头,目光澄净如水。
“那灵儿就献丑了。”
今夜月光柔和,潭中碧波荡漾,八角亭悬浮在水面如同一只微微荡漾的小船,荡起心湖一圈一圈的涟漪。
薛灵已经架好瑶琴,手指熟练的拨弄琴弦,顿时传来一阵悠扬悦耳的乐声。
薛灵自小喜欢弹琴唱歌,兴致来的时候经常会弹上一曲,以博得父皇母妃的喜爱和笑容。而今家国破灭,父皇母妃都已被人杀害,自己和弟弟一路漂泊无依。她从来没有一刻是如此的悲伤过,要是时光能够回到以前,她绝对不会再那么淘气,老是惹母亲挂心。她定会做个体贴孝顺的乖女儿,承欢父母膝下,只是这样的愿望这一生都已经不可再得了……
琴随心声,心思袅袅,眼泪已无声的滑过她的脸颊,手指细细的拨弄着琴弦,也只有这琴声抚慰着她的心灵。
一曲下来,令人神魂飘荡,原本悠扬的曲调不自觉的带了一丝哀伤,玄镜见薛灵公主此时的模样,知道她定是想到悲伤之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他原本只是想听她弹曲,却反倒惹起了她的伤心事,心中正觉得歉然,却见薛灵此时已擦干自己的眼泪,抬起头朝他嫣然一笑。
玄镜一时倒有些失神,他早已见惯了薛灵那总是一副笑意盈盈,带着七分俏皮,眼中全然天真活泼的模样。那时候的她总是一副少女不知愁滋味,而今对他虽笑容楚楚,不自觉的却带了一丝凄然,着实令人心疼和怜惜。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夜色也越来越深,月光渐渐隐去,原本稀稀落落的星星却似乎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亮了。
玄镜见天色已不早,便对着薛灵道:“今日你就早点歇息,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可以跟云凤将军……”玄镜说到这句话时不由得顿了顿,目光总算落在了她的这身穿着上。
飞鹰护卫除了云凤一个是女子之外,其他的全都是男人,生活起居多有不便,一时也没什么人可以方便照顾他们的,他也只有请云凤将军暂时帮忙照应一下,顺便让她给她换身女子的衣裳。
薛灵见玄镜这样看着自己,不由得道:“怎么了?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这身衣服……”玄镜微咳了咳,移过视线继续道,“云凤将军她没有为难你吧?”
“你说的是白日里的那个姐姐吗?……云凤姐姐她其实……其实挺好的。”薛灵想起白日里那个把她领进屋子里,然后在屋子里费力的捣腾了大半天,最后好不容易从柜子底下翻找出这身衣服扔给她,说话凶巴巴的那个女子。
薛灵看着自己这一身繁色花纹,样式古怪,花俏过度的衣裙,终也忍不住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