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深夜,众宾客也酒足饭饱,皆已散去,屋外飘起了雪花,李氏父子收拾停当,也准备歇息,李广走入洞房,屋内红烛闪烁,屋顶挂有红绸,一张雕菱大床挂上红色帷帐,广妻丁氏一身红妆、头顶盖头坐在床上。李广进屋,关上门,看了看新娘,有点紧张,有点向往,又有点胆怯,酒气上了头,往前走了几步,却又退出去了。
院子很宽敞,周边摆设有习武用的刀枪剑戟,排成整列。李广走入院子,拿起一把剑。
剑出鞘,雪花飘起,李广舞起剑来动作利落,尖峰起处,剑尖直抵前方,剑刃又向上缓缓弓起,绕过头顶,再穿过身后,同时急倾而出。出剑后定住片刻,又向后撤剑,再翻身向后跃出,身在半空,急剑飞舞,雪花被削的四处飘散,轻轻的直挞落地。却忽然脚下一滑,再加上酒劲上来,李广摔落下去,眼看就要落地,他忽然单手支地,腾空而起,稳扎马步,立于庭院之中。
舞的正欢,忽听的拍掌声连响三下,原来是李蔡进来了。李广扔去一把宝刀。李蔡接住刀,道:“兄长,洞房之夜,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怎么一个人在此舞剑。”
李广道:“废话少说,与我对舞。”
李蔡兴起,道:“好嘞!”
李广向前一步,剑尖直取李蔡,李蔡持刀躲闪,二人刀剑相向,你来我往,胜负难分,雪已下的盖住院子,两人却打的兴起,刀剑胶着一起,时而李广长剑直抵李蔡,使得李蔡后翻数次,时而李蔡挥刀向前,李广持剑退后,二人难解难分。最后,李蔡终于体力不支,被李广剑指胸膛。
李蔡笑道:“大哥好剑法,兄弟自愧不如。”
李广道:“你也不赖啊,若不是下雪地滑,未必会输给我。”
两人收了刀剑,却无睡意。坐到了堂前的台阶上看着漫天雪景叙话。
李蔡道:“哎,人贵自知,我早就知道我天分不如你。你不但剑使得好,更是你那口宝雕弓,百步穿杨,我是怎么学也学不好,惭愧啊。”
李广道:“兄弟就别自谦了,你饱读诗书,能言善辩,又写的一手好文章,文武双全,我也自愧不如啊,父亲常批评我口齿木讷,不善言辞,这怕也是天性,改是改不了了,只能寄情于刀弓。”
李蔡道:“大哥,好在我们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明日就要去参军了,你定能在疆场上功成名就的。”
李广拿起自己的那口宝雕弓,爱惜的拭了拭,又拉了拉弓弦,道:“人生来的使命是定数,无法改变的,我早就明白,我是为战场而生,今生若没有机会驰骋疆场,那活着将比死了更难受。”
李蔡道:“大哥的心意,我明白,只是你今日才刚刚新婚大喜,明日我们却要去参军了。兄弟冒昧的问一句,嫂嫂该当如何?”
李广道:“唉,她还不知道此事,我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说与她。”
李蔡道:“大哥,有句话兄弟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广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啰嗦,快讲吧。”
李蔡忧虑道:“我听说匈奴骑兵非常勇猛,甚至吃人肉,喝人血,跟野兽一样。我们这一去胜负不定,生死未卜,就算活着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要不,我一人去吧。大哥你刚有家室,就不要去了。”
李广愤怒而起,道:“李蔡,你可是我兄弟,你怎可如此轻视我。”
李蔡道:“大哥,你倒是真的误会我了。我怎么能是轻视你呢?朝廷征兵,一家出一个兵就够了,咱们何必两个都去呢?再说了,咱们俩总得有一个人照顾伯父吧。我父亲去世的早,现在长辈就剩下伯父一人,家里总得有个晚辈照看吧,你留下,照顾伯父和嫂子,我去参军,若在有生之年回来,我再报答伯父和你的海天之恩。”
李广道:“要是这样说,那就得你留下了,你虽文强,却武不如我,在战场上,武才是最重要的,退可保全性命,进可建功立业。再说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想我李广五岁起随父亲习武,吃尽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罪,父亲生性严厉,我片刻不敢懈怠。因为我知道,我们与别人不同,我们是李家的子孙,我们身上流着李家数代英豪的血。如果尺寸之功报效朝廷,将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之英烈!”
李蔡道:“是啊,刚才酒席上伯父大人的喟叹让我羞愧难当,若不让我去战场厮杀,我也不如死了呢。”
李广道:“我发誓有生之年定要杀敌报国,拜将封侯、光耀李家门庭。我要让李家之盛名重回到我大汉的史册上。”
李蔡下跪,道:“大哥,若你定要去,兄弟生死相随。你的此番话让我热血沸腾,自从我父亲死后,我一直受伯父大人教诲,跟随伯父和大哥习武,我虽年幼,但我也明白我们李家子孙的使命。我知道自己资质不如大哥你,大哥的智慧与武艺都让我望尘莫及。但请大哥相信李蔡,李蔡也有一颗报国之心,也和大哥一样想为我们李家光宗耀祖。将来不管如何,我都要为大汉、为李家誓死沙场、马革裹尸还。请大哥相信我。”
李广扶起李蔡,为他拍去身上的雪花,道:“好兄弟。”
此时李尚也睡不着觉,坐在窗前吃茶,隔着窗棂听得两个儿子的对话,心中甚感欣慰。
李广与李蔡各自回屋,李广再次走入洞房之时,丁氏竟然没有动过,依然如第一次进屋时候一样,一动不动,静坐在床头。李广关上门,他观察着新娘,丁氏却静的似乎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李广往前走了几步,脚步慌乱撞到椅子,李广慌忙扶住了椅子,安放妥当。
丁氏忙问道:“夫君又到哪里去?”
李广道:“我……我,哪里都不去。”
丁氏又道:“天色不早了,已是入冬时节,外头冷,不如坐在火盆旁,奴家陪你说说话吧。”
李广道:“如此甚好。”
丁氏道:“夫君可不可以先揭开我的盖头,一整天了,我也很闷。”
李广道:“好。”伸手揭开了盖头,看到丁氏神情低落,眼含泪光,轻轻的抬起头望着李广,眼泪便扑簌簌落了下来。李广慌忙躲开丁氏的目光注视。
丁氏问道:“奴家长的很丑吗?”
李广慌忙作答:“不,不丑。”
丁氏又问:“奴家今日可有违礼仪?”
李广道:“不曾,不曾。”
丁氏低下头来,轻声说道:“奴家小户人家出身,是粗鄙之人,读的书也不多,更没有学习过礼法,若有不贴不到之处,还望夫君海涵。李家是名门望族,奴家知道,奴家是配不上夫君的。”
李广忙道:“不不不,倒是我今日冷落了夫人。”
丁氏便活泛了,愠怒道:“夫君是不是不喜欢奴家?”
李广道:“不,不是的,不是的。”
丁氏向李广行礼道:“刚才夫君进来又出去了,奴家以为夫君厌恶奴家。但求夫君不要休了我。要让我娘知道,会打死我的,我们家生活本就拮据,还有几个弟弟妹妹未曾成年,多一个人多一份口粮,我要回去,必没有好日子过的。”
李广扶起丁氏,坐到床上:“我怎么会休了你呢,我李广何德何能,敢如此慢待夫人,只是今日得知,边关不宁,战报频传,北方匈奴祸起,朝廷要募兵抗击匈奴,父亲是成纪令,募兵是朝廷使命所在,我又是作为李氏后裔,定要去杀敌报国,将匈奴人赶出关外。我只是担心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让夫人你受委屈了。”
丁氏爱慕的看着李广,道:“奴家在没有嫁过来的时候,就听过夫君家的故事。李家世代英雄,乃是忠烈之后,曾为国家立下赫赫战功,奴家虽然没有读过书,但道理还是懂得一些的,现如今外寇侵略、天下蒙难,更是朝廷需要夫君沙场报国的时候,夫君岂能因为奴家而心添忧虑。若夫君因为我而不去从军报国,那奴家便以死明志。”
李广道:“李广万没有想到夫人如此深明大义,李广谢过夫人了。”
丁氏羞涩的靠在李广胸口,道:“夫君本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少年英雄,能嫁给夫君,是奴家几世修来的福分。奴家虽不曾读书,但道理懂得一些。自古忠孝难两全,何况是儿女之情,只是……奴家会日夜思念夫君。望夫君功成名就后,早日还乡,以成全奴家相思之意。”
李广放在胸口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轻松了许多,道:“娘子放心。李广定会英勇杀敌,沙场建功,到了那时,娘子与我一同享受荣光。”
丁氏道:“奴家相信夫君定能功成名就,但是奴家只求夫君能平安归来。夫君明日就要启程,让奴家早点侍奉夫君歇息吧。”丁氏吹灭了蜡烛,与李广一起拉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