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渐渐地我发现十字路口那块儿只剩下村长的一间房子了。村长不断把房子扩建,平行吞没了原来其他房子的地方,最后纵向压在交叉道上。
我问母亲:“为什么那些房子都不见了?”
母亲解释说:“弱肉强食。”
我问:“弱肉是什么肉?强食是和村长长得一样难看的东西吗?”
母亲愣了一分钟,说:“那些不见了,消失掉的房子就是弱肉,村长的房子就是强食”。
我说:“噢,那他们和我们一样。”
母亲说:“嗯,聪明。”
然后我跟母亲说起痒叔对于太阳的言论。母亲说痒叔解释得不全面。凋零时分,太阳把千万人们带倦意的眼睛吸引并且触及,这个时候,它过滤掉了所有不洁的因子和不协调的旋律,把向往,梦想和爱情投射到每个人的眼睛里面。所有云都从它身边离开,只有鹤群与它携手嬉戏,直至高傲,偏见,虚伪和其他罪名都融进地心。随后拉下黑色的幕布,迎来新的统治者。
自那天开始,每当夕阳时分,母亲就带着我奔跑。她让我慢慢从她的背上下来,她用手牵着我,再到后开,她的手慢慢把我的手放下。
“为什么我要不停奔跑?”
“为了不让你被这世界吞没。”
我气喘吁吁,四肢开始不规则地甩动。“再快点!再快点!”母亲在前面催促着我。“这路要吃了你了。”
我咬着牙关,奋力向前。赶在月亮到来之前回家。这个是母亲给我立的规则,她说再往前就是梦的领域了,那些梦又深又长,现在的我是跨越不过去的。
“是要睡觉的意思吗?”
“嗯,路也要睡觉的,它不追你,你跑什么。”
随着我们在村子里的生活慢慢进入正轨,母亲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一天到晚都在忙,终于,她撒手让我自己去跑那条路。
这一天,黄昏的舞步已经开始,我们站在横着那条路的始端,我抬起头看着母亲的眼睛,母亲的眼睛却望着那条不见尽头的路,我扯着她的袖子说:“我怕。”母亲没有回复,左手轻轻摸了我的头,右手放在我拉着她袖子的那只手上,临面过了几阵夹杂着夕阳的味道的风,干干的,很奇怪。几分钟后,母亲才把我的手慢慢放下,回头,不再看向我,我一度看着母亲的背影,这条路,似乎在呼唤着我,一遍一遍叫着我的名字,我转身,奔向今天的夕阳。
不久母亲就带我进入了村子里的学堂,我认识了许多人,我记忆力差,记不得许多名字,但我记得那时候的女孩,我年少时就是个花心汉子,哪个女孩漂亮就喜欢哪个。当时村里的女孩儿们提前发育,几乎个个比我高一个头,我自卑的要命,扯着嗓子踮脚还是差人家半个头,于是不再敢去觊觎什么。
有段时间我挺好奇女孩子们胸前隆起微微的山丘。一次我指着一个女孩的胸部问母亲:“妈妈那是什么。”
母亲说:“那是女孩子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你不能这样指,是不礼貌的。”
“什么是神圣不可侵犯?”
“就是毒。”
学堂求每天早上大声读书,每天早晨八九点我和小伙伴们扯着嗓子喊,村里的家畜们也跟着唧唧咋咋,这引起村长的关注,村长说:“我们村是文化村,我们是党文化的接班人,小朋友们能大声读出来的东西,我们难道不能吗?”于是第二天村长就领着一堆人拿着我们的课本,和我们一起读书,声音把路缘瓦房的瓦片都震得发颤,可以传到城里。后来在城里政府干涉下,村长带着村民消停下来,嘴里呢喃着:“没文化。”
学堂的课文里有很多提起太阳公公,老师要求朗诵,每次到那里我都死活不肯读下去。
老师问:“江宇唯,你为什么不读下去?”
我说:“老师,痒叔说太阳是坏蛋,不是公公。”然后我把痒叔的理论阐述给全班说了一遍。
老师打了一声哈欠,说:“讲完了吗?”
“讲完了。”
“那都是假的,江宇唯,你要是再这样违抗老师,我就告诉你妈妈,让你妈妈把你接回去。”
我泱泱地坐下。
老师拿起书,好像忘了什么,又瞄了我几眼,说:“对了,痒叔是谁?”
我自豪地说:“他是猎人。”老师右嘴角向上一扬看向教室门外,满脸不屑地说:“你不可以听那些山野莽夫的话,老师教给你的才是真理,你这样是违反规则的,你是不对的。”
我似懂非懂,“哦,老师,什么是山野莽夫?”
“就是不读书的人。”
我再次举起手解释:“痒叔读过....”
老师不再听我讲话,用手势叫我坐下,我不认输想要继续和老师争辩下去,于是我便被请出去罚站。
夕阳的光斜落在湖面上,自己成为最闪耀的一个点,我看着它,好像为我打了一个巨大的感叹号。下课铃声响起来,穗香的风惠及到每一个隐藏在角落里可怜的符号,学堂老师在后面催促着我离开,“砰”的一声,锈色的锁头和门撞在了一起,“砰”。随后夕阳的光芒湮灭在金属碰撞声和一片笑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