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母亲是后来搬进村子的。我只记得我躺在母亲的背上,那段路说起来长,回想起来却短得过分。村长接见我们的时候整张脸都皱在一起,连皮肤上的毛孔都散发着臭味。母亲凑近村长的耳朵说了几句话,村长眼睛一弯,眉毛向上微微翘起,一丝丝皱纹如井盖般规则地裂开,笑着摸我的头说:“好好好,我给你们全村最好的风水地。”
第二天,村长便领着人手把东边的一个废弃得茅厕修成了十几平米的小房。小房盖好的时候,我和母亲都很高兴。我急忙地冲进屋子,在里面蹦蹦跳跳,拉着最后一个离开的村民的手,问:“叔叔叔叔,村长真是一个大好人,他叫什么名字?”那个接待我们村民说:“范见。”
文景村的门很大,旁边有两柄没有从来没有生起过火焰的石灯,外门贴着两只口中串着环儿的小铜狮子头,在加上这些高墙和村长唯一一枝高耸的房屋,像古时候战事前线的帝国堡垒。因为这些,再加上村长的事迹,文景村扬名四方,不少外村的人都搬进到我们村子里来。文景村一时人满为患,村长先生乐得合不拢嘴,带着一批又一批人往村子里走,又把这一批又一批人带到自己的家里来。因为这些人村子一段时间里火得不行,为了沾上名村的光彩,村子外的人们前赴后继,到了后面,实在挤不下去了,人们干脆直接躺在大道上,杂物堆满了村里,使得村里唯一通行的两条路窄得只能容下一只脚,通行的人们只能走猫步。这个时候我们家的地理位置便显得无比奢侈。许多外人跑到我们家来询问价钱。那群人没等母亲回应就自顾开了价钱,有的甚至到了天价。母亲的神色中有一些为难,在话语的空隙间,她不时回头看我一眼。
但最后母亲还是没有把房子卖给任何人。那段时期母亲的叹气声变得频繁起来,额头上多了几丝细微的皱纹。
过了一段时间,慕名而搬到村里的人依然没有减少,文景村一时人满为患,村里的垃圾都可以堆成一座小山。男人们的呼噜声,婴儿的哭喊声,吵架声,讨价还价声,噪音不断。连村长演讲的声音也半途被这些杂乱的声音拦截下来。到了演讲结束的时候,村长向下面鞠躬,如雷般的掌声响遍了整个村子,村长露出满意的笑容,下面的人也露出满意的笑容。外来人蜂拥而至的那段日子里,村长的房子越盖越高,漆色也更加鲜美靓丽。这样一来,村长的家,鲜红多孔的风水墙,鸳鸯湖,这些加起来成了文景村的热门景点,每天队伍都拉的很远。如包工头所说,村子的旅游业一下子暴涨了起来,新闻榜上村子的名声也愈受外界推崇,每一天都会有许多人前来访问村子,采访村长。无论内部如何脏乱不堪,从外面看起来还是一片祥和,令人向往。这就是体制。
又过了一段时间,村外面不远的地方烧起了一场大火,之前涌进村子的一大批人都收拾好行装搬去那个村子看火景和救火了。村子一下子恢复到原来的样子,除了堆成山一般的垃圾。村长召集人们清扫村子,我听到久违的知了的叫声,兴奋地从家里跑出来,看见村长刚刚走进房子,额头上几丝皱纹深深地镶嵌进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