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
离你很近——
我想抓住,
却又很远。
有时候,
离你很远——
我想舍去,
但又很近。
所以,
我开始仰望,
天上的白云。
——诗白听,语。
南山南。
夜幕来时,左右都寂静下来。笃静才能看破,那些藏在黑暗中的情绪。
船,顺着江水而下。
虽是黑夜,但船上点满了灯笼,花灯招展,欢笑声肆虐。
怎能忘了和尚?
公子无奈一笑,他无暇去像那些在船阁上的纨绔一样,饮着佳酿,耍着戏子,以此来驱逐黑暗带来的恐惧。
他并不怕黑暗,反而还有些欣喜。因为黑夜给了他一双眼睛,他可以用来寻找光明。
这布满星星的夜,给予了人以遐想。
遐想的源头,便是所求道之所在。
“到哪儿了?”公子站在船轩前,问道。
他身后站着位女侍从。
那些公子哥们非富即贵,这船上不下几百侍从,而这位则是被派来伺候公子的。
但公子需要伺候吗?
寻道路上,孤逸漂泊,何去何从,又怎会需要伺候呢?
“已经临近南山了。”侍从答道。
她畏惧着,或许每一个侍从都是畏惧着的。公子哥们从不会去平视她们,所以她们不得不小心翼翼。
公子却喃喃着,“又是南山了……”
南山,瞿黎故国旧地,但今已是荒芜之地,或许还有些念旧的人家,但南山城郡都被烧毁了,再怎么念旧,都担不起那场噩耗。
“这艘船在哪儿停?”公子又问道。
“南山古城。”
“哦?这帮纨绔来古城干什么?这座城郡不早已被焚了吗?我可不相信他们是来怀古伤今的。”公子笑道。
侍从却道:“奴婢不知……不过,听侍卫们说,公子们或许是来探宝的。”
“探宝?”
她点点头,“奴婢听说,南山古城最久鬼怪得很。先是涛浪朦朦,再有夜晚常耀出白光,附近的乡民都说有宝物要出世了……可能是百年前的那场大火所留下的……”
百年前?
算起来,也刚好一百年了吧?
公子沉思着,虽然这次自己并不去南山,但听闻这样一个消息,又怎能不动心?
成仙之路渺渺无兮,问道之时不知所云。
和尚曾经说过:“我看你的心是成了道,但奈何逃不过一身腐朽的牵制,故而成不了仙。所以你会怨天哉地,怅恨久之……这样的人,是很难造就的。”
公子哪不知这和尚耍着嘴皮子,当即回绝道:“成仙若此,成佛何哉?你看天看地,哪儿不是佛?你看人看事,哪儿不是缘?但你看不见你的心,你只看他人……这样的人,是成不了禅的。”
两人互相凝视,最后俯仰大笑。
不知老许见着和尚了没?
公子念着过往,但显然没注意眼前的侍从。她还以为自己说错话,惹着这位公子不悦了,便连忙跪下,低着头。
“怎么了?”公子问道。
侍从惶恐着,“公子,虽说南山古城出异宝,但奴婢,奴婢都只是听说的……请公子恕罪。”
公子摇摇头,笑道:“南山古城,我曾去过,但看到的除了付之一炬的行宫奢华,也只剩下断壁残垣,杂野丛生。况且,瞿黎新国还不许平民前往。倒是便宜这些富贵公子们了,不然那宝物必定被耕田的挖了去。”
“那公子会去么?”侍从脱口问道,问后才知自己犯了忌讳,又是连忙“恕罪、饶命”了。
“去何乐哉?不去何苦哉?”
公子吟咏道:“野花总说自己的花瓣能随风舞动,去往远方。花瓣看到的,就是这枝花所看到的。但野草就没有这么幸运,因为它只能待着原地,仰望天空。但看到远方是场快乐,仰望天空又尝不美丽?”
侍从愣着,她只是个卑微低下的侍从,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语。最多听到的,相类似的,不过是些“某某云,某某又说”之类的。
公子忽然俯下身来,与她平视着,她却把头低得更下去了。公子只有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说道:“你要记住,你的卑微,是因为你是一粒种子,再等待春雨来临,然后茁壮成长,成为一棵参天大树。”
嘭!
什么东西撞上船了,这艘硕大的“鱼龙”开始颤颤巍巍地抖动着。
她显然被吓住了,习惯性地跪坐下来。
“什……什么东西?”夜很黑,瘫坐在地的这位侍从姑娘问道。
“没什么,春雨来了——”
公子将她拉起来,指了指高处船阁,说道:“你现在冲上上面去,拉起里面的任何一位公子就跑,跑到船尾去,那里有小船只,如果你们运气好不死的话,那你就已经成为一棵大树了。”
说罢,公子便踏步离去。
“还是来了么?是杀我的,还是杀他们的?”他若有所思的说着。
那位侍从站在那里许久,终于反应过来,咬咬贝齿,毅然地向船阁跑去。
船上的侍卫们反应很快,他们急促的脚步显得事况很危急。船阁上的欢声被打断了,更多的是酒杯摔碎的声音。
“究竟是什么东西?”
难道这江水里有什么神物?又或者是只凶猛禽兽?
一名侍卫举着火把临靠船舷上,向下望去,却见得数十只小船撞上来了,船侧被撞了一条大口子。数道身影耀着寒光穿行而过,跳上来了。
他似乎看到了什么,连忙向后退去,却不知哪里飞来一柄匕首,刺入他的咽喉。随即,一道人影随着船侧攀爬上来,迅速取下穿索咽喉的匕首,又向不远处的一名侍卫扔去。
他们是谁?想干什么?
公子去了船头,运气还好,竟未碰上那些人。两侧时时传来叫喊声与厮杀声,兵戈碰撞的寒光若隐若现,船阁上的惊恐声也愈烈了。
“如同那个人说的,这一路上,可不太平……”
公子喃喃道。
话语刚罢,一道寒光袭来,却是一刀砍下。
北丘北。
有人戏称这方土地上有“南山北丘”之对,“东蓬莱,西佛陀”之说。却都是无疆无界,繁华若花海之福地。
可南山一炬后,那方却是十室九空,甚至荒无人烟。
南山北丘,却是不复存在了。
北丘之地,还有些冷,虽是开春了,但也耐不住冬天的气息还残留着。
不过也好,苑子里的梨花倒是开遍了。
梨花清香,一枝淡雅,却换得两盏闲话。
地上的花瓣都是昨夜落的,昨夜下了点雨,但雨后的梨花更是好看。清清淡香,泛白梨花,欲看佳人,却看秋千摆渡。
苑子被苑墙围着的,苑子涘水,行人们只能绕到另一边去偷窥苑子内的人。
谁不希望在这样的梨花飘香之际,去看见位摆渡秋千的伊人?
不过伊人倒是没有,只有位俊俏少年,更是有位窈窕苑公子。
这位少年摆渡着秋千,赏着梨花,却不知再想什么。
苑墙上的行人叹着气,离去了。
小厮不在意这些别样风趣的路人,他只在意那个屋子里的人。
那位公子——
邻里人都称他:苑公子,因为这座苑子是他的。
小厮也便跟着叫公子了,公子也从未说这个叫法不好。
“公子”这一称呼只有那些有学之仕,或富贵之人才有的,常以封地作号。苑公子,便是有座苑子。但此之上,可有数座城郡的“城公子”;一国封地的“国公子”,至于那些捧说的“仙公子”倒是没有看见过。
小厮是这苑子的一员,苑子不大,但跟公子待在一起,便有了天下。
小厮如今十五岁,七年前被公子从人牙子手里买来。他本是没有名字,但公子却取了个,叫做“傅厮”。
只不过,苑子里的人喊习惯了,便叫小厮了。
小厮因伶俐好武,所以公子要他学武。
但十五岁少年的心,又怎会在武学上呢?
他希望公子能带着自己出去游玩,以前每每下雨时,公子便要出游,或许看不到蝴蝶昆蚁,但公子说这烟雨却是最美的。
梨花后的烟雨,便是千蝶共舞也比不上了。
“为什么要在小雨正下的时候出去呢?”小厮曾问道。
公子笑着,答道:“这小雨如针刺,淋着雨,便是受尽刺痛,也好醒悟最近的所作所为,有否失错之处。如此惊醒的好机会,如何不为呢?”
被雨刺后,才知晓********?
小厮不懂。
小厮只是小厮,公子却是公子了。
不过今天倒是出不去了,因为苑子来客了。小厮偷偷看过客人的仪仗,只是很随便的,为什么公子却要抱着湿寒迎见呢?
“公子,你的湿寒为什么治不了呢?”小厮十三岁的时候问过。
“因为只有小厮你的武学好了,才能为我治病。再说,我窥视上天太多,上天也要夺舍我几分才是。”公子笑道。
公子不论何时,对待小厮如同亲人,也从未显露过严肃。哪怕小厮有段时间空闲下来,不去习武了,公子也只是笑了笑。
小厮望了望那边的屋子,公子迎着那客人进去后便没了声音。小厮想进去看看时,公子却说他们有要事商量,让小厮守在外面不让别人进去。
但小厮还是耐不住性子,只得荡着秋千独自玩耍了。
屋里很简朴,并没有那些富贵人家的奢华,只有一张小桌,上面还温着茶。
公子跪坐在左,那客人坐在右。
“只有茶盏伺候,望郡公子见谅。”公子说着,为客人倒上热茶。
茶香四溢,满布整间屋子。
“都说苑公子的茶道斐然,如今总算是喝到了。”那客人并不介意,拾起茶盏,轻品一口。
“茶是好的,苑子是美的。”
“当然,招待客人当用美景美茶。”公子说道。
客人放下茶盏,看着公子。
“苑公子当是苑公子,知天下所不知,晓天下所不晓,能排空驭电寻魂魄,也可左右天下之大势。这样的人……当以国士,还是以国仙?”
国士,国仙?
“郡公子说笑了,我只是个凡俗人罢了。这不,病殃殃的身体,还染了湿寒,怕是活不久了。”公子笑道。
那客人哀呼一声,“苑公子何必言此?国士、国仙怕都只是公子掌间之物罢了。还是可怜我有城郡,却没有苑公子,那要这城郡何用?”
“有用,当然有用。听闻郡公子已离国仙之位不远,一年之内必定成仙。到时候,这满城郡的人都要欢喜不是?”
茶还在温着。
“——苑公子!”那客人忽然严肃起来,“实话相告,东绍来此无非是想求公子出山,辅我成天下也!且今之天下谋士,独独公子一梅开花。”
公子微微一笑,不言。
客人继续辩说道:“当今瞿黎新国已有乱象,百年一炬必有反噬,我是城郡之公子,定可夺瞿黎之国运……只是少人谋佐,还望公子答应我,既为天下,也为公子!”
说罢,他起身拜下,礼仪倒是做的很足。
“呵呵,”公子笑着,指了指屋外,“郡公子可曾看到屋外的苑墙?”
“当然,涘水而围,土水兴旺,公子好算计,想必这苑子定安详如意!”
公子默了许,道:“墙内是故乡,墙外是天下。我现在依恋着故乡,无意去求天下……郡公子,还是请回吧!”
他摆出请势,但客人却不想离去。
“公子不答应我,乃是看不起我?我虽是小小郡公子,但心却存天下志。治国也好,安民也罢,这天下不该可能是我的吗?”
“但公子却说,墙内是故乡,墙外是天下?那我就拆了这堵墙,毁了你的故乡,让你去坐天下,可好?”郡公子冷笑着。
公子摇摇头,“拆就拆吧,我心中的墙你是拆不掉的。”
说罢,公子起身便要离开。
“——陆听景!”
那客人猛然喊道:“难道你不想成仙了吗?”
公子愣了许,站着没动。
郡公子品了口茶,说道:“你可以知晓天下,可以谋取天下……但你想要的,你却得不到。你成不了仙,因为你不知道成仙的最后一窍是什么。”
“但是我知道。”郡公子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成仙之窍门,但你必须要为我谋天下!”
天下?怎一个天下迷惑着身后的人?
公子不知道,因为他无意于此。
“苑公子,谋之则生,逆之则一生无仙道。”
“公子,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