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翅羽扑哧扑哧煽动的声音,乘风在深灰色天幕中划过一道白痕,是只飞得疾闪的鸟,紧接着闪过一个红影,风从鼻尖掠过去,只一瞬,林子忽然就静了下来,树的背阴面有青绿的苔藓,缓缓有血漫开而来,是只躺在血渍里的白鸽。
抬眼向前方望去,天边渐次泛起鱼鳞白,他拆开手中信条,见了只字句,朱唇微挑,噙着一抹妖媚的笑。
“难得想文雅的做件事……你偏就是不让呢。”
越过宫墙,殿中双龙绕柱,金鳞金甲,足下铺玉,玉中嵌珠,长长一卷金色地毯,细密的纹路描绘出硕大的几朵牡丹,踏上只觉冰凉。碧玉为灯,珍珠为帘,帘后金线祥云的身影,是当今风凌国俯视群臣的皇帝,临知命之年,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影子,浑眉如刷漆,双目仿若看穿一切,集威望于一身。
他恭恭敬敬作楫,恭恭敬敬道:“皇上,今日寅时,接到锦国放出的白鸽,收此信条。”
过目信纸,眼中深不可测,“好个小临国,是骄傲了。——传朕命令,继续观察,若有动静第一时间向朕汇报。”
“是,傲雪定尽心尽力,这便退下。”
不知何时脸上又是浅笑盈盈,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走出殿外,一股风红衣衣诀飘飘,微扬的唇线,一抹笑,深藏不露……
又是一个秋日的下午,满园的木樨花金灿灿的,楚七一头往药房里跑,南厢房偏僻了,出来见见世面就是好,前几天匆匆忙忙抓来的药材,这几天该分类的分类,该记录的记录,相处了几天那些老医官总算是能看在她认真的份上安分些,终于是能清净清净耳根子!
阳光落在房门前,伸手去触,透过指缝倾泻下来,多少有飞舞的尘埃。找到一个好归宿何尝不是件好事,至少日子充实。但这里总归不会是最终的归所。
楚七回头望一眼门上牌匾,微笑了一下,跨着步子回了南厢房,王府里日落的时候很美,阳光亮红亮红的,淡金色的木樨花映着落日红,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空气中散发着清淡的花香。
解决完膳食,轻轻松松洗完澡,忽然有人来敲门,“楚医官,王爷传召你。以后这个点自己好生注意些,总让老奴提醒你也不好。”
“马上就好。”楚七理理官帽,开了门,邓宝公公站在门前,深蓝色太监服,一双老目里亮着精光。小糕子这时候不会回来,楚七呼一口气,“以后会注意的。”
他轻点了头,在前面领路。
身为贴身医官,每晚都要去宫十九那候着,他休息的时候就得给他推拿,然而多数时候楚七就是站着打个吨。
她跟上去,还是书房那个地方,宫圣凌会整夜整夜地坐在那里,而楚七会睡着——他根本不休息。
而她白白做了侍读,换句话说,就是偶尔打打杂。
进了房,看他端端坐在梨花椅上,在晚上的时候他用黑色丝带束发,眉宇间会少一份浓烈的煞气,多一份如玉的温润。
楚七问他为何喜穿黑色衣饰,他长长看她一眼,轻声说,这样深沉的颜色,能很好地掩饰一些东西。夜静,衬得他的声音多出几分温柔。
灯花一点一点落,灯里有他如画的眉目,楚七百无聊赖地在砚上磨墨,忽发觉像是忘记了什么,对宫圣凌讨好一笑:“爷,上次咱俩说好的五百两银子呢?”
他虚应一声,望着手中书册良久,方才问:“你觉得自己能活多久?”
楚七“阿”的睁大了双眼,愣了会,嘿嘿笑道:“当然是百年长寿活脱脱的半仙一个我!”
“恩。”他满意地点点头,:“如此,每天五两银子。因你能活一百年。”
冷不零丁一句话,瞬间戳中心脏,简直天理难容地夺过他手中书册,他缓缓抬起头来,缓缓道:“是不是该谢恩准备收金礼?”
“还收金礼?”直直把书册打在案上,睡意瞬间抛到九霄云外,楚七双目灼灼要在他身上瞪出一个洞来,:“爷你不耍人会死吗,我看着很傻?”
他低下头想了一会,又抬眸看她,“确实。”
确实……傻得近乎天真。
楚七大吸一口气,紧紧锁着眉头,奋力捏住手中书册,忍着往他头上拍的冲动,咬咬牙问:“你说,什么收金礼。”
“这不在爷的考虑范围内。”他淡淡道。
“我去你……”手猛地举到半空,明明落下来是一瞬间的事,却脑壳一开窍,又猛地停下手,缓缓将书册落回案上,哼一声,“可是你说的。收金礼是吧,你好生准备收着!”
“准备着。”他夺过书册,修长的指翻过书页,余光瞥到她的时候愣了一下。
漫长的一夜过去,楚七照常往药房里跑,不是翻医术做记录,也不是闲着没事和老医官吵嘴,而是拿出之前所做笔记,翻翻又圈出些药材,思考许久,拿了笔墨在纸上记下,往柜里一一地找,齐了放到桌上,挑起自信一笑。
离了药房,在回廊拐角见到两抹素白的影,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貌似是月璃与杨胧月。
杨胧月便是宜妃,十九王爷的妾室。
心中隐隐沉闷,但还是奇怪,刻意在这样人清的地方,她们能说些什么?
近了脚步,很少看到月璃眼中会有这样的阴沉,她说,“你们好,便好。”
杨胧月温婉轻笑,眼如秋月,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凝望片刻,反手它又落下,落得婉转,如舞蝶。
“委屈了。”转身素然离去。
月璃默然,眼中黯淡,不是不曾见过她这样的背影,只是这么神伤的,还是第一次见。
楚七呆呆,幌了神,好半天身子僵直才醒,前面月璃已经走了,转身片刻,猛地停住脚步,陡然间想起,宫圣凌一天给自己五两,还到五百两算到头,她在他身边将是很久很久,其实——他是有意的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