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江农校,五哥报的中专学校,农学,五哥填的志愿专业。
“吃是根本,学农不饿肚子。”远房四伯一句话决定了五哥的选择。父母不懂,五哥懵懂。糊糊涂涂觉得中专比中师安逸,没有具体概念。能跳出农门端铁饭碗吃国家粮就好。
如果真有贵人,五哥相信四伯是命中注定的第一个贵人。
五哥清晰的记得和四伯初次相遇。那是一九七六年乍暖还寒的早春。天气依然冷,仍然彻骨。队上保管室人声鼎沸,喧嚣浮躁。六岁的五哥和小伙伴们在人堆中穿梭,嬉戏。喜欢闹热是小孩的天性,小小的五哥不知愁滋味。人越多的地方越是孩子们好奇的中心。五哥钻进人堆,第一次见四伯。
人生若只是初相见……?人生不仅仅是初相见美好,对的人在任何时候相见都美好。
“小偷、小偷。”人们嘶吼着,愤怒着,激进的人儿扔着污秽和泥块。
天使,四伯绝对是天使,虽然此时折了双翼,坠入了凡尘。五哥惊艳,周围人们的噪音自动被五哥屏障。面庞白皙,眼神深邃,立体的五官轮廓格外分明。没有胡子拉渣,经常被清理的络腮胡留下深青色的痕迹,魅力四射。四伯的面貌异于周遭人。花白的短发有些凌乱,打满补丁的旧衣服此时布满污秽,但看得出之前的洁净。
“砰--”一颗石子不偏不依砸中四伯的额头,鲜血如喷泉,涌满脸颊。画面有些血腥,人群却被刺激得更加疯狂、喧嚣和浮躁。
五哥茫然,目光疑惑。
痛,痛,一定很痛,小小的五哥感同身受。去年生疮化脓的疼痛历历在目。五哥从裤兜摸出手帕,尽全力挤向四伯。
冥冥中有注定,四伯睁开一直紧闭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只举着手帕努力靠近的小手。手帕粗糙,有脏迹。小手白皙。肉墩墩稚嫩的脸上满是关切,混着痛惜。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充满泪。
“小小崽子。”四伯的身体生了暖意,心里微笑着,目光温暖的回应着五哥。过半百的老头子了,竟然被胖嘟嘟的小小子怜爱着。
脱不了“地主”的成分,就免不了被批被斗的命运,就常常会如今天背莫须有的罪名。
“有人看见你半夜起来过。”队长质问四伯。
“我拉肚子。”四伯回答。
“你拉拉证明下。”人群中有人吆喝。
五哥手帕没够着四伯。四伯被这群汹涌丑陋的人群推搡着。
大庭广众下被解裤子被裸屁股,被强拉真是人生一大奇事。耶稣被钉十字架和众目睽睽下如厕该是一样的感觉吧?四伯恶恶的想。喧嚣恶趣的氛围被四伯逐步摈弃。
原本以为回到老家,乡里乡亲的,会好一些。事实是人性的多面性,在大环境下都是一样的扭曲,差别只是换了背景和实施的个人而已。不管事实如何,结果早就注定。地主的身份能扣所有的帽子,所有的罪、恶、坏都必定让四伯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