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黑。已是深夜,雪原上空无一人,除了风雪声外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听惯了风雪的声响后,渐渐地,耳中也就平静了下来。这一片广袤荒野,是属于我一人的国度。
叶月独自在雪地中行走了近三个小时,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她的体力也是有上限的。与别的待字闺中的年轻女子相比,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但叶月虽强,毕竟也只是具血肉之躯,身体总还算是有个极限的。走了这么久、这么长的道路,甚至还克服了杀人的恐惧,她已经累了,很累了。虽说还有拥有一只召唤兽这个目标作为继续战斗的支撑,但她确实想打个盹儿,躺下好好歇歇。
“不能睡,不能睡。”叶月咬紧牙关,握紧拳头,告诫自己千万不能睡下。“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么冷的天,在外边睡着,用脑子稍许一想也知道结果了,一定会被冻死的。
但叶月的身体却不合时宜地发出痛苦的哀嚎,不愿再硬扛了。
她的肩膀处的伤口早就被冻住不再流血,也感受不到丝毫的疼痛;她的双腿冻得硬如坚木,仿佛不再是自己的腿了;她的头脑不再清楚,隐隐作疼,长时间的风吹冰冻让她的脑袋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如果现在遭遇袭击,她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连握刀的姿势都忘了。她只是拼了命地往北面走。完了,虽说自己很想继续前进,但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月疲累地坐下,掏出食物,就着这场大风雪,草草地啃食几口,未了,还灌下一大口水帮助冲刷食物下肚。趁着她张嘴的间隙,风雪机敏地进入她的口中,涩涩的,冰凉但不刺激,这几天在雪原上行进,女孩早就习惯了这冰冷温度。叶月甚至想过这样一个问题,如果自己长时间的逗留在这雪原之中,渐渐地,是不是自己的血液的温度也会变得如同这里的恶劣天气一般寒冷。
月趁热打铁,囫囵吞枣式的解决了一整张馕。这馕没给她带来任何饱腹感,但因这吃馕的休息时间,月的体力有所回升。拍拍怀里的装备,她准备起身继续上路,就在这时,她瞧见了一片灰白色中的两点绿光。
那是一头狼的两粒眼珠。
一头狭路相逢的狼?
更确切的说法是,一头雪原上的饿狼。
在雪域中行走,除了暴风雪和极寒的低温以外,没有比饿狼更可怕的事物了。
它静悄悄地朝着叶月逼近,女孩一直没有察觉。狼和人还有些不太一样,在雪地里,它的步伐更稳健,脚步声也更轻盈,在今天这样子的风雪天里,它的细微脚步声完全被风雪声所掩盖。
雪原是它的主场。这里就是它狩猎成长的天堂。
寻找猎物、杀死猎物、吃掉猎物也是它的日常生活中的常态。它本以为这次的猎物会和往常的一样受惊恐慌,然后被飞奔而去的自己扑倒嚼烂,但这次的两腿直立行走的动物和过往的并不相同。她不但不惊慌,眼里还有兴奋的光芒,如同自己一样。
靠?
怎么回事?
她看见我,怎么比我瞧见她还要高兴呢?饿狼想不明白。
雪狼王在上。今天这情况我有点犹豫,不知该不该下手了。饿狼往前踏了两步,张嘴恐吓了一下叶月,然后停下不动,一丝焦虑从它眼中一闪而过。
雪原上的狼总是天性使然,纵使有过犹豫,也不会畏惧不前。不吃了眼前这猎物,再找下一个猎物,我应该不会被饿死。但如果失去了战斗的勇气和决心,这比让我去死更难过。饿狼如此想着,然后朝着两腿生物飞扑过去。
叶月左刀右剑,蓄势待发,冷冷地看着朝自己冲刺过来的饿狼。它的灰白蓬松毛发、它的尖牙利爪、它的眼珠子的绿色光泽和微小细节都在月的视野中愈发明晰高清。当狼迎头扑来的那一刻,月的口中也发出了一声短小急促的嚎叫,一个不该从她口中发出的古怪音符从她口中发了出来。嚎叫完以后,叶月朝前扑去。两条黑影撞击在了一块。
“噗通”一声倒在地上的是那头饿狼。
叶月稳稳地单膝跪倒在地,刀剑上滴落下狼的血迹。
狼的胸口在淌血。叶月走上前去,将嘴巴凑近伤口,贪婪地畅饮着狼的血液。
可是,这血却是冷的。没有丝毫热切的温度,冷冰冰的,好似快要结冰的冷水。
这冷血让叶月惊醒。
叶月醒了,刚才的与狼交战只不过是她的一场异梦。她嘴里嚼着的是地上冰冷的雪,怪不得那么冷。
叶月擦了擦嘴巴,尴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刚才吃完馕以后,她不自觉地昏睡了过去。幸好她梦见了饿狼,不然一直这么做梦睡下去,她会在睡眠中冻死。
叶月抚了抚秀发,抬头看向远方,在高空中,那里不只有高冷的星光,还有个温暖的橘黄色的小光点,不似星星的冷光,而是蜡烛或者类似灯一样的暖暖的光亮。原来灯塔上面真的有灯,给迷途的人们指明前行的方向。
唤兽灯塔。唤兽灯塔。叶月喃喃自语道。神灵果然没有遗弃我,给了我一次绝佳的翻身机会。
叶月这下子看见了灯塔顶端的灯光,即是看见了未来的希望,她喜不自禁,自己终于又离目标更近了一步,真是天大的喜讯。女孩向着灯光的方向撒腿奔跑,奔向唤兽,也奔向梦想。
叶月猜想自己大概是个被神特别眷顾的女孩,因为在去灯塔的路上,她发现了一只奔跑中的雪兔,想要逃离自己离自己越远越好。她用袖珍弯刀掷它,第一发没中,第二把击杀了它。叶月跑过去将雪兔痉挛的躯体高高举起,就像梦中梦见的一样,将伤口流出的鲜血一饮而尽,这次的红血真真切切地给她带来了温暖。
血是热的,好喝。叶月心想,这是自己从小到大喝过的最好喝的饮品。畅饮了鲜血,热量驱赶走了困意和寒意,叶月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充满了战斗欲,也对未来更具信心,她鼓励自己要继续坚持,直到胜利。
女孩一边往唤兽灯塔那走着,距离大概还有一千多米,一边回想起了看见神谕的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
那是她携款出逃离开家庭、离开父母小弟的前一夜。
对于父亲将自己许配给林家的小少爷,她心中不是很满意。林家那个小子她见过,武功不是很好,人也做作虚伪,双手戴满了金银戒指,结交了道上不少狐朋狗友,嫁给他自己今后不会幸福的。但对于父亲而言,将女儿嫁到林家是个不错的选择,这将给他带来一笔数目可观的收入,帮助叶云去常春武馆进修武技。
叶月早就想好了自己要逃跑,不和林家小少爷完婚。但那晚的神谕告诉了她,她要逃往哪里。
神谕的出现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突然的。它出现的时候无声无味,有光芒但不扰人清梦。叶月那晚人没睡好,打开窗户瞧见了夜空中的神谕。那是一排排大字,就这样写在天上。
北方雪原,极寒之地。
不毛荒野,无人问津。
费时一冬,造成高塔。
塔中有灵,能唤神兽。
勇士得之,如虎添翼。
高塔有名,唤兽灯塔。
一年一度,幼崽降临。
世间选民,自由前往。
春节之前,塔门不关。
凡登塔成功者,吾等神灵,皆赠与唤兽一只,助汝变强成才。
此去登塔,路途艰险,过程艰辛,非有大定力大勇气者不能成功,愿诸君量力而行。
神灵在上,选民在下,愿尔等武运昌盛,心怀仁德。
神谕。
第二天晚上,叶月携带了些钱款,过冬衣物,趁着月色,往北面逃了。
看到夜空中神谕的人还有很多,一时之间,无数势力往北方施加压力,派出精英,一场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不只是中原王室机敏地派了人,王国东南西北四大家族中的青年才俊一时也少了一大半。人才、精英像是闻见了臭鸡蛋的一群群苍蝇,全都往广袤的北方挤了过去。幸好北地地广人稀,倒也容纳得了这许多人物,不觉拥挤。
叶月来到了塔下时,高塔之下四面八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物。有的是和叶月一样的单人,也有的是三两成群,一个个小的社团集体。塔下人多,但四周远远望去,还有些许人影朝这走来。
登上唤兽灯塔只有攀爬塔四侧的台阶一条途径,台阶并不狭窄,能够容许多人并行。叶月不急着登塔,她先观察了一下这塔的形状高度,发觉登塔过程中只怕人会感受到极端的寒冷。越是高处,风力越强越大。
叶月刻意地和众人保留着一定距离,不想和任何人靠的太近。她不信任陌生人,这是她一路走来学会的一项行之有效的生存技巧。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塔下聚集的人群开始骚乱,人人朝着自己不信任的人们展开攻击,一场混战乱战发生了。
听见看见这底下的乱象,攀爬灯塔的人爬得更快了,想要离这群疯子远远的。但还是有坏人耍滑使诈,趁着一片混乱,把身边不认识的人捅伤,再从高处抛下,这人甫一落地,眼见是救不活了。血液从他口中胡乱喷出,喷得到处都是,没有规定的轨迹,好像一只红色的章鱼附着在他的嘴上。
又一个被谋杀的年轻人。叶月看了看脚边的被人从高处扔下的死人,她刚才幸运地避开了,上面的人真是用心险恶,一箭双雕,推下去的死人或许还能再砸死一个。多死掉一个竞争对手,总归是件好事。
人心歹毒。神谕中写到让人们心怀仁德。可这里的某些人哪还有什么仁德,说是禽兽不如倒是更加确切。
没有犹豫,月撕扯下了摔下死尸的大皮袄,裹在了自己身上。叶月发觉自己已经爱上了皮袄这种宽大衣物,不但保暖挡风,还能有效阻挡敌人刀剑的攻击,唯一的缺点便是披上它之后带来的行动不便。
塔下的人们像疯了一样的互相攻击,叶月一开始没瞧清楚到底是谁干的,引发的,但后来她观察出了其中奥妙,有些人就是动作比别人快,下手比别人狠。这些人都分散开来,四处杀人,彼此间围成一个圆圈,圈里的人全是他们的待宰猎物。叶月怀疑混战就是由这帮人引起的。女孩小心翼翼地选择自己的站位,尽量避免将自己卷入风波。一个下手很狠的家伙回头瞧见了女孩,当他看见叶月身上白色大衣的时候,他喊了一句:“无双?”
叶月不知道无双意味着什么,她并不认识叫无双的人。那个男人看向的是自己身上白色的大衣,那件从睫毛弯弯的冷酷女孩身上剥下的大衣。
男人似乎想要招呼来几个人跟他配合一起对付叶月,但那些人正忙着刺杀塔下其他的人,没有注意到他的呼喊声。男人扭头,一双充血的眼珠死盯着叶月,像是和叶月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样。也确实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他一定是女杀手的同伴,甚至可能还是比较亲昵的同伴。叶月叹了口气,她本来不想加入到乱战之中,但如今看来,似乎不可避免了。
叶月冲着男人急速奔去。男人手持尖刀,等待着她的到来。
眼看着就要冲到男人面前了,一双手从男人的背后伸了出来,牢牢地掐住男人的脖子。男人拼死挣扎,两手往后使劲摇摆想要揪住那人,但他却始终够不着。就好像溺水之人无法抓住水面上的浮木一样。叶月当然没有放弃这难得的机会,顺势将一把袖珍弯刀插入了男人的胸膛。
背后那双手放弃了掐那男人的脖子,那双手夺取了男人手中的尖刀,将它插进了旁边一个男人的胸膛。叶月关注了一下,原来那双手的主人只是个起了杀性的中年大汉。叶月的敌人,那个男人向后倒退了三步,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胸口的弯刀,嘶哑着嗓子指着叶月喊道:“是你?是你杀了她。”
叶月没说话,转身,不再理睬那名男子,她右手随意一挥,又一把袖珍弯刀旋转着飞出,插在了男人胸口的另一边,男人终究是支撑不住,倒下了,身子底下慢慢形成了一个血泊。
那个起了杀性的中年大汉一口气杀了好些个人,正在那疯狂呐喊,咆哮个不停息,另外一个瘦长的男人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纤细的手指在他脖子处轻轻一抹,大汉跪倒在地,掐住自己的脖子,血液止不住地宣泄出来,好似决堤的口岸。
叶月循着记忆,寻找着男人之前想要招呼的伙伴。巧合的是,他们也都看了过来。不用叶月找,死盯着自己的人和混战中只求自保的人差别还是很明显的。
于是,他们厮杀,他们在塔下踏出死亡的舞步。
叶月放弃了左刀右剑,而是一脚踢起地上一把长矛,手握着杆,快跑几步向着其中一人攻去。那人也不惊慌失措,他的鬼头刀已经饱饮了六七人的鲜血,他对自己有信心。刚才那个鬼魅般的身影又一次出现,瘦长的男人跑步从他背后经过,握鬼头刀的手无力地松懈开来,叶月看向那修长男子,他的手中握有长长的一截骨头,他把鬼头刀的脊柱给生生拔了出来。
这家伙为什么要帮我?叶月想不通其中缘由,但有这个人的协助自己胜算大了许多。叶月将长矛从另外一个杀手的眼眶中捅进捅出。用棍尾甩击他的头部,那个杀手弹了出去。月将长矛刺进另一个杀手的嘴里,他刚才大张着嘴巴,想要说些“杀啊”之类的话,叶月此时心情不算太好,并不想听他废话。
接下来的一个杀手是个使短兵的好手,他手中一对短匕首在他手中滴溜溜地打转。叶月丢了长矛,取出短刀短剑,和他厮杀在了一起。他俩一来一往,正是棋逢对手,谁也占不了上风。短兵器相交,打斗更是惊险刺激,两人手中的短兵使劲往对方身上要害处招呼,不是头部面部,就是裆部腹部,短短几个来回,叶月的额头上就冒出了冷汗,她想要脱去一件皮袄好让自己活动更加灵活,但她知道自己没这机会,对方不是傻子,绝不会放过这个取她项上人头的好时机。叶月本来还期待着那瘦长男子过来搭把手,但他瞧了瞧这儿,大概是对叶月有信心,竟提着脊柱径直往别处走了。
对方的匕首往叶月的鼻子招呼,叶月的短刀则划向他的一对招子,两个人各不相让,拼死要将对方斩杀当场。正在叶月以为自己鼻子必定要被对方的匕首削掉的时候,一个大胖子从旁边经过,“闪开”,他对着挡到他道路的叶月和杀手怒吼道,叶月灵巧地往后跳开,那杀手却不管不顾,还想贴身上前斩杀掉月。大胖子愤怒地出手,他的铁木杖迅捷地锤击到了杀手的头部,杀手被爆头了。“哼哼,不用谢我。我最讨厌别人挡住我道,不听我话了。”
叶月胆战心惊地看着大胖子走开。剩下的敌人还有两个,那两个家伙对视了一眼,决心要一块上,尽快解决了女孩。他们采用了包抄战术。叶月蹲下,从怀中取出一物,这是她之前收缴来的武器,一把箭弩,“嗖”的一支穿心箭,将一个杀手钉死在了塔墙上。另外一个一看不妙,加快了速度冲击叶月,月将箭弩当成大胖子的铁木杖一样使用,用尽了平生最大的气力一挥,把那杀手砸晕过去,头上创口不断冒血,人已经迷迷糊糊了。月装好短箭,一弩射杀了这个杀手。塔下夜战还在继续,只是没人敢来主动挑衅叶月了。
叶月靠塔墙站着,也不言语,看着四周的人们疯狂地打打杀杀,她手持箭弩,等待着下一个射击对象。
人为了达到目的,总要付出些手段。有时候,这手段血腥残忍,冷酷无情,如那奴隶主手中对待奴隶的沾油皮鞭。要么听话地去死,要么忤逆我被我活活打死,反正最终不管怎样,我都会送你走上不归的黄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