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爬青石台阶的过程中,那奇异的粉红色油蜡状液体仍时不时地会再次出现。也不知道它从哪里来,又意味着什么深意。而暖室之中,也越发的炎热。叶月用手心擦去脑门上的汗珠。
就像是从冬天又徒然进入到了夏天一样,温差变化太大。
忽冷忽热,正常人哪还承受得住这个。叶月可是在外头冻了好几天的人,再加上刚才那把惊险刺激又冻得她痛彻心扉的爬外塔台阶之旅,叶月对寒冷是恐惧极了,深恶痛绝。如果再让她饱受一次这样的冰冻滋味才能得到召唤兽的话,女孩可能也会考虑放弃,打起退堂鼓来。毕竟增强实力固然很重要,可连命都不要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现在室内却不是嫌太冷,而是嫌太热。一股股热浪朝人扑面而来,让人猝不及防地就被温热的太阳给一把抱紧,暖得人身子骨都酥啦。叶月从没这么舒服过,一冷一热之间,体内暖流游走周身,整个人舒适得好似要起飞了一般。叶月只想找到一个出风口,躲在它底下,好好地享受一番这热情似火的热风热浪,让自己适才被外边冷风冰冻的内心重新躁动起来。然后,她踏步上前,刚到一出风口下,脚底就感触到了一种湿润,风口底下正巧有那么一滩粉红色的黏液。
“这都什么鬼东西啊?”叶月不由得出声抱怨起来。她抬脚出来,脚下面粘着一张分辨不清的柔软的半硬半软的恶心浆糊。叶月不停抖脚想甩下它,却怎么也办不到。
克制住内心的恐惧,月伸手将它拨拉下来,甩在地上。她惊恐地发现那是张像蛇蜕皮蜕下来的皮肤一样的异物。叶月将它翻转过来,在这张薄皮上面依稀辨识出来一张人脸的模样。
这竟是一整张人皮!而这滩粉红黏液,这粉红黏液便是......
“我的天!”叶月展开双手捂住嘴巴。忽又意识到其中一只手摸过那张人皮。她赶忙往旁边空地“呸呸呸”的吐口水。原来这粉红湖泊是人的化尸水,是人肉人血融化后的产物。
叶月发觉自己置身于血雨腥风之中,这才感觉到了诸神的残忍恐怖。以施舍给世人强大战斗伙伴,召唤兽为名,让人们前赴后继地前来极北雪原。之前的杀手还能用愚蠢的人类自相残杀解释得通。那现在这满屋子的、满台阶的被热浪融化的人类,只能说是诸神游戏里的牺牲品。
一句谚语从叶月口中说出,这是栾城百姓平日里常说的一句话,“神从不慈悲,也不怜悯体恤众人。神即是残酷本身。”
自己究竟是该马上转身离开这场血腥游戏,还是一路厮杀直到塔顶呢?
逃不脱了。叶月悲哀地想,从底下爬到半塔腰容易,从塔腰往塔下爬那就是玩火自焚,与自杀无异。我只有一条路好走,那便是抵达路的尽头,去看看塔顶上面有些什么。
叶月脱下两层大衣,将它们卷在自己的手臂上,解开上衣的头两粒纽扣,给自己透透气,自己绝不能化为血水,绝不能,女孩拼命往高处逃去。
顺着青石台阶往上攀升,粉红湖泊出现的概率越来越少。但每次见到这么一滩恶心液体,叶月都会很心痛。这本是和自己一样的生命。有的人虽然融化了,但化得不很完全。之前那个化得还剩一张人皮,现在遇见的几滩人,一只靴子还冒着气泡、黑色的头发、半只耳朵、残缺的眼睛、道具一样的孤零零的鼻子、半透明的一张人皮,全都漂浮在粉红黏液中间,慢慢地融化着分解着。
当叶月爬青石台阶爬得汗流浃背时,在她上方几百米的一个房间内,地上无数琐碎的血肉模糊的尸块正在由一双隐形的手,快速地拼接起来,像搭积木一样的,迅速地组成一个又一个恶心的妖魔鬼怪。
重生后的妖怪们看着自己浑身的创伤,用愤怒恼火的目光紧盯着入口,期待着能对下一个旅人实施报复,在蹂躏下一个旅人的过程中找寻失落已久的快感。
妖怪们很有耐性,就这么死死地看住入口,终于,它们等来了下一个旅人,一个叫叶月的十五岁女孩。
叶月经历了这么多,胆子早已大了许多,但进入这个房间,见到这么多千奇百怪、丑陋难看的怪物还是让她吓了一跳。这些妖魔鬼怪也不知是谁设计出来的,一个个都丑出了新的境界,新的高度。
有的妖怪是头母猪的模样,胸口有数不清的干瘪小乃头,偏偏在它那肥大壮硕的身躯上面安了一个小小的、一丢丢的鼹鼠的脑袋,看上去就好像没长脑袋似的。其实真要是没有脑袋,倒比起现在,要正常得多。
有的妖怪天生就是连体的,共用着一个身子,长了两颗脑袋。身体是一条黑色蟒蛇的躯干,大得唬人,跟热带雨林中的狂蟒躯体一般的粗大,脑袋一个正常点,是蛇的脑袋,另一个就不像样了,竟然是个人类的头颅,偏偏这张人脸还十分痴呆,和弱智的脸袋没啥分别。那怪物一会儿转过来一会儿转过去,所以叶月刚和冷冽的蛇眼对视片刻,接下来面对的就是一双痴呆迷离的眼神。
有的妖怪还是海货,前半截身子是龙虾的模样,后半截身子是大螃蟹的模样。就好像是将龙虾和螃蟹全都一切为二,将他们的前半段身体拼接在了一起。叶月想不明白,这怪东西吃完东西以后,食物消化了,它从哪里将废物排泄出去?它没有屁股啊?不是嘛。
“美人鱼”(身材很棒、胸很大、腰很细、偏长了张丑男人的脸)、九尾狐、牛头怪、马头怪、人型怪物、兽型生物,反正满屋子的鬼怪,没有一个长得好看点的,全是歪瓜裂枣般的模样。
叶月笑了。“你们怎么这么丑啊?”她笑着说道。
这群妖怪实在太好玩了,看起来一点都不吓人,就光光是丑得奇特,比起刚才的粉红湖泊的恐怖,这些妖魔可爱得多。
她竟然笑了?!
她还开口直接说我们丑?!
这是第一个这么直接的人,也是第一个对它们造成言语层面上的、精神层面上的伤害的人。
不能忍!
满屋子的妖魔鬼怪嗷嗷嗷地惨叫,鬼哭狼嚎,撕扯着、撕毁着、撕裂着叶月的耳膜。叶月捂住了耳朵,但没多大作用。实在是太大声了!
其实也不能全怪妖怪们愤怒生气。
长得丑,照照镜子,和别人比较比较,其实心里面自个儿跟个明镜似的,自个儿都明白得过来。
但你说得这么直接,这么不留余地,这么不婉转,一点技术含量都不讲,怎么可以这样?
打脸,还是直接硬生生地打脸。
你倒是一边打脸一边给颗甜枣吃呢?
别说妖怪不能忍了,你随便挑个长得丑的过来,他能忍?
你站在妖怪的立场角度上面来看待这个严肃认真的问题,你能忍?
谁都不能忍啊?!
于是乎,妖怪们叫骂连天,誓要将小丫头片子杀了,包饭团里当寿司吃掉!
在如潮水般涌来的妖怪浪潮的对面,女孩将武器牢牢地握紧,用脚勾住门,合上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