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是一天当中阴阳交替之际,天地灵气最为充沛。
启明星刚刚升起,南山部落的少年们,便会早早来到那颗巨大的桑树下方盘膝打坐,吞息吐纳、吸收灵气。上百位儿童少年,保持这种静坐姿势,直到部落的钟声敲响。
鸣钟的是一位年迈的老妪,她佝偻着背、弯着腰,缓缓走上钟楼。她显得弱不禁风,然而整个部落,无论男女老少,对这位德高望重的祭巫充满敬畏。
她站到钟楼顶端,凝视着充满斗志的少年们,面露浓郁的慈祥。在这些孩子身上,倾注了大量心血,在他们当中,未来有孩子可能出现猎手,也有人可以成为巫医。
“太古之初,凶兽肆虐。有巫降世,救苍生于危难,斩妖魔、伏鬼神而崛起;为巫者,部落之首领、人族之守护……”
老妪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充满力量。
天地灵气隐隐涌动,少年们纷纷起身,一整天繁重的训练,就此拉开序幕。
随后,老妪将目光转向那颗枝繁叶茂的桑树,故作威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又躲在那里偷看啊?”
闻言,碧绿的桑叶丛中,探出男孩稚嫩的脸,冲着老妪吐吐舌头。
男孩十分娴熟的落到地面,动作灵敏矫健,飞快来到老妪身边,狡黠一笑道:“阿婆,你明明知道是我……”
“小鬼头,趁着你阿爸外出狩猎,又跑来这里偷拳。要是让你阿爸瞧见,免不了又是一顿责罚。”老妪蹲下身,拍掉男孩身上的尘土。
男孩名叫方晨,也是部落里,唯一无法修炼巫法的孩童。
“阿婆最好了,您一定要替晨儿保密。”方晨恳求。
老妪笑道:“傻孩子,虽然你阿爸不让你练功,但是他比谁还要着急哩……”
方晨低下头,伤心道:“阿婆,我想跟小虎、大牛他们一起练拳!”
“那么,你为何要学拳呢?”阿婆又问。
方晨挺起小胸脯,说道:“长大以后,我想要像阿爹一样,成为部落里最强的猎人!”
“晨儿是一个好孩子。”阿婆夸赞道,“待你阿爹回来,婆婆再跟你阿爹说说。仔细算来,你阿爹此次狩猎,已有五日,以前从未用过这么长的时间……”
……
方晨坐在练武的空地边上,双手撑着下巴,瞧着其他小伙伴辗转腾挪,眼神专注,内心充满渴望。
“方晨,快猜猜我跟大牛现在是什么境界?”小虎与大牛两人正进行着攻防练习,见到方晨独自坐在场边,心中不免替自己的小伙伴担忧。
“你们两个,都是一纹巫者!”方晨脱口而出。他虽然无法练武,却对部落情况了如指掌。
部落修行巫法,想要成为巫者,必须得在背部刻上巫纹。一条巫纹,便是一纹巫者,巫纹的数量,是衡量巫者实力高低最重要的象征。
南山部的孩子,从三岁起,就要接受高强度的训练,从而步入巫者之路。
大牛、小虎与自己一样,都是八岁孩童。两名小伙伴于上月,同时激活血脉,成为一纹巫者。此事一度成为南山部的佳话,毕竟很多孩童往往在十二岁以后,才会出现巫纹。
念及此处,方晨内心之中,隐隐升腾起落寞。
这时,心儿从山中采集草药归来,看出场边略显落寞的背影,便径直坐到方晨身边。
她俏脸白皙,脸颊处,浅浅的酒窝煞为显眼。
女孩一边梳理发髻上朱红的羽翎,一边安慰道:“晨哥哥,你一定可以成为巫者!”
“可修行之事,阿爹一直不同意。”方晨依稀记得,自己三岁时,本该和部落里其他小孩一样,接受正规训练,可就在当天,父亲却将他反锁在房间。仍凭他如何大声哭闹,始终没有理睬。
自那以后,但凡方晨说要练武,阿爹总会严辞拒绝。
“晨哥哥,你阿爹不让你练武,一定有他的原因。”心儿轻拍方晨的肩膀,莞尔一笑。
方晨内心一暖,这种场景他并不陌生。在无数个落寞的时刻,心儿的小手总会及时出现在肩膀上,给予自己勇气和鼓励,“心儿,谢谢你。”
这时,两人再次听到了钟鸣。
心儿抿嘴一笑,忽然说道:“快看,你阿爹他们回来喽!”
部落猎手,每隔三四天,便会去村外魔兽森林中狩猎,以获取足够的食物。同时,特殊妖兽的毛皮,除了部族自身需求之外,也能送到黑河大部,换取一笔不菲的物资。
每当狩猎队伍满载而归时,方晨都会昂起脑袋,充满自豪。
他的阿爹,是部落里猎手队的头领。每个部落的狩猎头领,都由部落最骁勇善战的勇士担当,而这也一度,满足了方晨内心的虚荣。
然而他内心也很难过,一直以来,他都不愿意跟阿爹讲话,甚至有些记恨阿爹。因为阿爹不准他练功,不准他接触任何有关修行巫法之事。
方晨低下头,起身准备返回住处。要是让阿爹见到他坐在练武场,肯定又要挨训。
正当他离开之际,方晨却听见背后传来族人们的尖叫声,这才察觉不妙。
猎手们的铠甲血迹斑斑,不少族人胳膊腿上都缠着绷带。后方,族人们抬着一副担架,上面那人浑身是血,方晨走近一瞧,眼泪夺目而出。
方晨很清楚,部落之外的魔兽森林充满危机,这些年来,不少族人都死在那里。
阿爹英勇善战,他所率领的狩猎队,这些年来极少会有死伤。尤其是阿爹,即便上回被猛猿咬断了胳膊,依然咬牙走回了部落。
除非受伤极为严重,否则怎么会用担架?
……
“阿爹!”
帐篷内,方晨嚎啕大哭。
从小到大,他跟阿爹相依为命。部落每次分配食物,阿爹都将自己那份匀给自己。
看着阿爹躺在担架上,乌黑色的鲜血不断从他身上流出,方晨内心莫名感到惶恐。
身在部落,长在部落,生离死别的场景他早已司空见惯,然而发生在亲人身上,方晨无法接受。
阿婆取来部落疗效最好的草药,敷在阿爹伤口。止住伤口流血,阿婆脸上的凝重之色,并未减少分毫。
“阿婆,您一定要救阿爹!”方晨哀求。
阿婆郑重点头道:“就算拼了老命,也会全力施救。”
帐篷内,其他族人们也都暗自伤心抹泪。
“阿婆,阿爹为何会受伤?”抹去眼泪,方晨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
阿婆没有直接回答,命人从帐篷外,抬进一具妖兽尸体。八位族中壮汉,将尸体抬进之时,早已累的气喘吁吁。
妖兽面目狰狞,嘴角两边长着粗壮如刀剑般的獠牙;妖兽外表,被一层浓密绒毛覆盖,绒毛的颜色如同秋天落叶,能极为隐蔽的躲藏在森林。而在妖兽腹部,一道巨大豁口,触目惊心。
尽管已经死去多时,妖兽硕大的三角形瞳孔,仍然散发出凶芒。
四周胆怯的孩子,捂着眼睛纷纷后退。成年族人们,皱紧眉头。
“这是……狻猊兽!”方晨惊呼。
狻猊兽,那可是魔兽森林中的王者,堪比部落六纹巫者。狻猊兽嘴角旁的两颗獠牙,锋利无比,曾经杀死了不少部落勇士,乃是名副其实的凶兽。
“阿爹为何要猎杀狻猊兽?”他很清楚,阿爹一向沉着冷静,如果没有必要,他不会轻易冒这种风险。猎捕狻猊兽,至少需要上百名猎手配合才行,那属于大型狩猎。
阿婆摊开手心,闪烁着幽光的花瓣映入眼帘。
然而眼前之物,并非完整,相反花色萎靡、残破不堪。
花瓣散发着妖异红芒,显然不是凡物。而那浓郁的药香,更是随风四散,引得帐篷外的马匹坐骑,发出阵阵兴奋的嘶吼。
“孩子,这叫三灵草。服用以后,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当然,三灵草还有一个极其特殊的作用,能够改变体质和血脉。”阿婆注视着残破花瓣,“这狻猊兽不知从何处吞食到了三灵草,被你阿爹所发现。你阿爹带着猎手们,付出极大代价,才将这头狻猊兽击杀。”
“一直以来,你阿爹便不愿让你练武,为的是保护你。”阿婆叹气道,“在你幼年时候,部落遭受到了袭击,你的血脉根基被毁。如果强行修炼,会让你寿命缩短,你将无法活过十八岁。”
“你阿爹跑遍各个部落,终于从别处打听到,三灵草对修复血脉具备奇效。奈何三灵草极其珍贵,除了黑河大部之外,其他部落根本没有。从黑河部兑换这种三灵草,需要付出十万妖兽晶核。咱们部落一年到头的晶核产量,也才仅仅上千,根本兑换不起。可你阿爹不肯放弃,这些年来,你见到他疯狂的外出猎捕妖兽,就是为了凑够晶石,兑换这颗三灵草……”
阿婆在一旁长吁短叹。
罗德大叔是猎队副头领,走上前来,抱住方晨,安慰道:“孩子,你阿爹成功击杀了狻猊兽,他真的很勇敢。不过,最终将你阿爹伤成这样的,却并非狻猊兽,而是火蛇部的人。”
“在我们回来的路上,陷入火蛇部伏击。你阿爹为了掩护我们,独自阻挡火蛇部八名刺客……”罗德大叔双目冒火,无比激愤,“该死的火蛇部,此仇早晚双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