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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楔子(四)

闽国长乐乱王府。

乱王爷的掌上明珠,乱花飞自昨日接到一封信后,便从外面接了一位身怀六甲的女子住在府中。身份不明不说,昨天夜里还惹得花飞小姐独自一人在府中花园内吹了一夜的冷风。今日一早便骑着府中的快马飞奔了出去。

直到午时三刻花飞小姐总算回来了,幸好王爷就她这么一个女儿,甚是宠溺,由着她的性子没有太多管束,不然府中的婢女还不知道怎么交代。

回来后的乱花飞压了一口茶水,便吩咐厨子煲了一份燕窝,领着婢女走进府邸中南面的客房,来到院中,见那身份不明的女子一身雪白孕妇装在窗边来回走动,笑道:“媚娘,你就是闲不住,快些将这碗燕窝吃了。”

花媚娘抬起头来,见乱花飞一身英姿飒爽的皮甲,缓缓走近,不禁浅笑道:“你终于回来了,快坐下,跟我说说;你有没有打听到月影大哥的消息。”

乱花飞来到床边长凳前,却没有立即坐下,而是走到花媚娘的身边,伸出手拿开一旁凳子上的刺绣,握住花媚娘始终搁在外面双手,眉头微微一皱,忙让丫头们将燕窝端了上来,微微责备道:“你有了身孕,怎还能在这大热天四处走动?你又不像我们修真之人,你身子骨那么薄弱,万一中了暑可如何是好?快,捧吃了这燕窝到屋内歇息。”

也是奇怪,天气炎热成热锅一般,确不见花媚娘抱怨过闷热什么的,也许是天生丽质,上天垂怜,这些日子以来的风吹日霜都未曾改变分毫。连乱花飞一个修道之人却在夏日的艳阳下,感觉热得像置身火炉。

说着,乱花飞接过婢女手中的瓷盅,见温度正好才放入花媚娘微凉的双手中。“你在这里安心住着,这里是乱王府,没人赶来撒野,你只要好好的照顾好你怀中胎儿的便好,月影哥的事我二哥已经出去打听了,不会让他出事的!”

花媚娘心中感激于乱花飞的贴心,看着窗外假山流水,不禁低叹道:“我这边有丫头们伺候着,自是不会出什么事情。只是昨日月影大哥走的很是匆忙,我心中不安。”

近些日子谣言四起,修真界中以《妖魔见闻录》所载的炎魔现世众说纷纭。乱云飞兄妹心中甚是担忧,幸好昨日乱花飞终于得到天月影的联络,在江南碰头后,在天月影的委托下,将花媚娘接进府中照料,只是天月影却迟迟未曾过来汇合。

今早乱花飞出门后先是找到了乱云飞,兄妹结伴往江南寻人,一路上见官府的衙役四处戒严,打听后便猜测定是天月影惹出的风波,她心中还想就将花媚娘的事向天月影问个明白,自己哪点比不上她。直到遇见了天龙寺中的同门,乱花飞便被乱云飞打发回来了。

此刻乱花飞见花媚娘担忧的表情,心中压着的心事顿时便要冲出口,想到昨日稳婆曾向婢女们言道孕妇最忌心情动荡,不可受到惊吓,却还是硬生生被她给压了下去,只能跟着笑道:“你即将临盆,我总要过来看一看才能放心。只听我娘说女子生产是大事,你又是头一胎,更是马虎不得。况且,稳婆婢女们,我也总要再三叮嘱一番,免得届时手忙脚乱。媚娘,这你可感觉身子有何不适?”

说话间,花媚娘小心翼翼地盯着乱花飞的表情,藏于宽大衣袖中的双手却是紧拧着帕子,心中十分地担心。

只是,看着花媚娘望向窗外的目光,乱花飞心头不由得浮上一抹心疼,尽管自己爱着天月影,可她何尝不知,花媚娘每日打开窗子,不过也是想看到天月影的身影。

奈何《妖魔见闻录》中种种记载与天月影的种种迹象相符,秦余恨近年来也对此事后悔不已,可依旧还有一个凝青岚。凝青岚乃天龙寺神岚使凝岳之子,前些年还追求过乱花飞,还和天月影有过一场较量。如今在天龙寺中的炎魔的讨伐声浪以他为首,只怕那场较量肯定输的很不甘心,就在这几日内便会来到江南。以至于乱云飞要将乱花飞劝回来,他肯定知道既然天下修真人士认定天月影便是炎魔转世,便不能善了。自己从中周旋或许能包住天月影不至于被诛杀,如果乱花飞在场,以乱花飞的直肠子个性。必惹得凝青岚因爱生恨不死不休。

乱花飞性子相对娇蛮,是个直肠子。花媚娘浅笑地目光自窗外转向乱花飞,却是扑捉到乱花飞眼底隐含的一抹紧张与不安,知道她肯定是强忍着隐瞒了什么。心头顿时一紧,在乱王府暂住已经让乱花飞很是照顾,也不想让她担忧,不做声色地回道:“近日身子越发地笨重了,肚子也总感觉有坠涨之感,想来这都是怀孕的正常反应吧。这几日就要仲夏了,天气虽然炎热,听稳婆说多走动走动有助于生产。”

乱花飞拿过花媚娘在凳子上绣了一半的花样,细细地看了又看,这才开口,“在这王府中,能与我说说心事的唯有你一人,我倒是愿意到你这来说说话。女红手工我可不会,媚娘的绣工可是更为精湛了,这孩子的肚兜上的图案竟栩栩如生,当真是十分逼真。等过些日子,我的干儿子干女儿生下来后你可要教教我。”

花媚娘见乱花飞竟夸赞自己的绣工,想起当初她送天月影的那条丝帕,不禁莞尔一笑,“花飞妹子莫要打趣我了。我这绣工可是拿不出手的,只不过近日闲来无事,又因前段时日动了胎气不敢乱动,这才寻了这么一个消磨时光的好办法。”

乱花飞随着花媚娘的浅笑,也跟着低笑出声。

见乱花飞今日笑容满面,但是不经意间连连走神,花媚娘打趣笑着问道:“花飞,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见你不时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月影哥有什么不好消息?”

见花媚娘已是从自己的表情中揣测出了心情好坏,乱花飞赶紧连连挥手,低头看着云千梦的绣品,一面失落道:“我爹爹前日和我说,长安凝家的凝岳派了媒婆过来说媒,我爹爹已经答应。将于八月中旬前来定亲。”

中原的民风习俗与南国不同,南国的女子只要遇到中意的情郎,只要郎有情妾有意便可结为连理。但中原的民俗,虽不繁杂,可也要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着乱花飞颊边腮帮子绷得紧实,即便只是看着她的人,亦是能够感受到她的满腹委屈。只是她这委屈只是装出来的而已,凝青岚爱慕乱花飞已久,别人不了解,乱花飞还是很肯定的,只要乱花飞说一,凝青岚绝对不敢说二,到时候找个借口随意就打发了,所以她也不担心。

花媚娘自是为她难过,自己虽是南国女子,但中意于天月影经过那么多的磨难,更是远离自己的亲人来到这异国他乡,如今倒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则是上天对她最好的恩赐。

“对不起,花飞妹子,我.......”花媚娘心中很想安慰或者劝解乱花飞,但也知道乱花飞个性要强,虽知有些唐突,以退为进呢还是极小声地问着乱花飞,“要不你也和我们一起私奔吧?”

花媚娘降低话语的试探,乱花飞怎么不知道分寸,眉间划过一丝惆怅,继而说道:“这事本不想告诉你,毕竟你如今怀着身孕,月影大哥是个实心人,木已成舟我不会缠着他不放的。”

“难道你不爱月影大哥吗?”话虽如此问,可是以花媚娘对天月影的了解,天月影当初和自己相逢便是乱花飞的功劳,那时候的乱花飞刁蛮任性,在他父亲的军旅中,带着一帮兵油子,在南国边境作威作福。那些兵油子差点把自己掳走,以至于天月影路见不平救了她。尽管后来天月影遇到乱云飞结为异性兄弟才冰释前嫌,乱花飞也对天月影缠着不放,但天月影心中还是对乱花飞颇为不岔。

花媚娘这么一说,只见乱花飞轻叹一声,这才缓缓说道:“此事以后不要再提了,免得我爹爹生气。”

此言一出,花媚娘眼底闪过诧异的神色,南国女子的性情虽和闽国大相径庭,但毕竟是女儿家,哪里那么容易放下心结。不禁紧盯着乱花飞,能够释怀是最好不过了,等着再感谢她一番。

乱花飞也知花媚娘是试探,怀着身孕着急不得,既然自己决定放弃,不如早早给花媚娘一颗定心丸。便也立即接着说道:“媚娘,你可知江南的牌坊一座座,冷冽江水的水鬼甚猖獗。不管是大宋还是闽国,只要是恪守妇道的女子,都会被立一贞节牌坊以表彰其贞德。但不守三从四德的女子呢?在中原未嫁从父,妇嫁从夫,夫丧从子,是为三从。嫁后,妇德,妇言,妇颜,妇功为四德。闽国曾有一公主,未嫁先孕,你可知其下场。当代帝王以公主有失妇德的罪名,被判浸猪笼,削去公主头衔不得香火供奉。”

说完,乱花飞方敛去负气的腮帮,脸上虽一片平静,但眼底却饱含着对女性的可怜。和对现实的不公,自己进入修真一途仍难以更改世人对女子的偏待。

花媚娘更是陷入沉思中,中原男子相较于南国儒雅,只怕这风俗与民风相关吧。在中原前有女帝武则天,但在位也只是短短几十载,而后却不曾听说中原有女权出现。而纵观南国其中不乏女官女权。

“媚娘,可是被吓到了?”见花媚娘半天不曾开口,又微微蹙着眉头,乱花飞以为花媚娘被‘浸猪笼’的非人道惩罚吓到了,忙出声问道。柔和的目光更是关切地注意着花媚娘的脸色。

花媚娘温婉一笑,在乱花飞真挚的关怀目光中,却只是摇了摇头。

两人闲聊了半会,乱花飞见花媚娘神色间隐见疲惫,便起身告辞,出门前更是细心地叮嘱婢女们小心伺候,这才放心离去。花媚娘也担忧这心事,倒是那些宽慰的话到了口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无奈的看着乱花飞这么离去。

花媚娘轻推开窗子,见乱花飞的身影已经离开了院子,这才出声唤道:“花吉大哥!”

“三妹,怎么了?”花吉是南国花氏部族中最为骁勇的年轻男子,更擅长藏匿和打探消息。自从乱花飞带领兵油子欺凌南国的部族的事情发生后,一直追随着天月影,非主非仆,如今时刻守在花媚娘的身边,跟花媚娘一样报答天月影对全族的救命之恩。

“今早你早早就外出了,外面是不是发生了许多事情?能告诉我么?”花媚娘放下手中的燕窝,转目看向庭院中一丛翠竹,口气虽平静,目光中却带着一丝恳求之色。

这让花吉的心猛地一跳,顿时明白事情瞒不过花媚娘。花媚娘可是花氏部族中最为美丽而聪明的女子。

忽见那丛翠竹轻轻一阵摇弋,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的男子从高处无声无息地飘了下来。后站在云千梦的面前,正色道;“两个时辰前,苏杭边城上一贪官被杀,房舍被付之一炬,凶徒逃之夭夭。”

“除此之外呢?”见话吉说话间似有思索之色,花媚娘眉头猛然一皱,知道定是花吉没有全部如实相告。

话吉见瞒不下去了,只能将天月影交托的事情隐瞒了一部分后一点点告诉花媚娘,“周龙枫兄弟命人送来消息,天龙寺追踪我们来到江南。这两三月来,天龙寺联合南国离火观已经加派了好多人手集结在苏杭附近。两处修真大派更是来了不少道法高深的头领,更是对我们有包围之势,只怕这一次突围与他们大战一场是在所难免了。天月影大哥有交代,如果正派修真人士不肯罢休,他命我将你护送到南国,然后与我们在香江汇合。”

听完花吉的话,云千梦原本无意捧在手中的刺绣渐渐被她紧握了起来,心头的紧张通过这个动作传达了出来。

两个修真门派的围剿,如颦弃正邪之分,大动干戈足可以毁掉一切,这就是天月影瞒着不告知自己的原因,生怕自己听到后跟着担忧。可是他怎么会不知道花媚娘并不傻,怎猜不出点蛛丝马迹。

“嘶……”手上一个用力,竟忘记布料中还插着一根绣花针,针尖直直地刺进花媚娘的指腹中,只见柔嫩地指腹上顿时冒出一颗血珠。

“三妹”花吉见花媚娘吃痛的表情,虽不是自己有心隐瞒,但也满心愧疚地开口道,“都是我不无能,一点也帮不上忙,我现在立刻过去接应,请三妹宽心。”

花媚娘将受伤的手指含进口中,待痛感消失才拿出来,低头敛目看着微微泛白的手指,低声道:“你若不说,我心中定会更加担忧。我没关系的,你去吧,一有消息便立来告诉我好么?”

“嗯,三妹你安心等待,我去去就来。”花吉再次看了眼花媚娘凝重的表情,却是镇定地退了出去。作为一个曾经南国的斥候先锋,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允许自己曝露出慌乱的神情,这是一个戍边男儿的素养。

直到庭院内只剩自己,花媚娘撑着后腰缓缓站起身,慢慢踱步走到门墙边上,一手扶住已经高挺的肚子,一股担忧之情,冲散了往日的温情,让人望眼欲穿。

花媚娘静默地立于门墙边,目光怔怔地望着庭院外门墙拐角一禺,心中情绪却是起伏不定,始终被一人牵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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