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字景升,汉景帝第四子鲁恭王刘余之后,知名党人,与同乡张俭等八人并称八及,党人中以陈蕃,窦武,刘淑号为三君,地位最尊,三君以下,有八俊,次八顾,次八及,次八厨,互为吹捧推崇,其中三君,八俊,八顾大约是同时代人,尤其在第二次党锢时受到了冲击,或被冤杀,或被下狱而死,现在都已凋落殆尽,八及中张俭,刘表等人相对于三君,八顾等年纪稍晚,大多还见存,至于八厨,则多数是晚辈了,现在党人中前辈们都死得差不多了,也就八及,八厨还有几个人活着。
刘表生于汉顺帝汉安元年,到今已经是五十知天命之“高龄”了,半生蹉跎,空惹了诺大的声名而一事无成,早年还因为躲避追捕的原因托庇于袁氏门下,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刘表是出身于四世三公汝南袁氏门下的。
细论起来,刘表按年纪论声望跟袁隗可以算是同辈的,袁绍袁术在刘表面前还得执子侄礼,不过在袁氏府上,因当年刘表受宦官打击时都是袁绍出面接济救助的,故而刘表与袁绍彼此以平辈论交,在袁隗面前刘表尚得执晚辈礼,时不时的被延请至袁氏府上,为袁绍的乐善好施宽厚得士,为袁术的任侠豪放轻财仗义造势,当然袁隗在面子上,也不敢真的以长辈自居,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不过终究是寄人篱下,这等情况刘表是不甘的,后来皇帝罢斥宦官,赦免党人,刘表确实正在洛阳,刘表正在袁氏府上,多年苦熬终有出头之日,亲眼目睹了这一番全无任何征兆的惊天变局,甚至皇帝第一时间就下旨征召自己,刘表脸上平静,内心却是欢欣鼓舞,几乎不能自已。
只是正当刘表动身赴召,当然是先折回山阳老家作作样子再来应召了,恨不得马上就飞回自己山阳老家的时候,又眼见着袁氏两子,袁术被罢,声望一时无两的袁绍没有得到皇帝的征召,脸色不好看,于情于理,刘表便只能袁府继续观望,甚至违心的说两句视功名如粪土的话,不敢表现得太过于热衷权势了。
故而拖延到了今日,直到被皇帝发现,派张让到袁绍家里来抓人了。
这种轻视加无视,在意袁氏的感受,却不在乎自己这个皇帝的感受,刘宏没理由还要强装着大度,君王之威,本不容侵凌的,这会看着刘表跪伏在地,刘宏悠然自得的,随手翻阅着臣下的上书,自己下笔写字,一勾一横,不紧不慢。
刘表双目低垂,皇帝没叫他起来,刘表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跪着,静静半晌,最后刘表才颓然苦笑道:“陛下,臣知错了!”
知错了?
“真知错了?”刘宏抬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臣奉诏不行,畏惧国事,”刘表拱了拱手:“陛下若要责罚微臣,微臣心悦诚服!”
“起来罢!”刘宏挥了挥手,却冷笑道:“你是明知道我征你进洛阳是将要重用的,这会来请罚认错,不觉太虚伪了么?”
刘表苦笑,爬了起来低头受训作服气状,皇帝犹不罢休,又不无讥讽的道:“亏你人称八及,知名于世,也算腹有乾坤能谋于国的人,偏着好的不学,尽学那些凡夫俗子坐地养望,沽名钓誉!”
刘表躬身聆听,惟有苦笑:“陛下天纵圣明,微臣只是过于谨慎了些,如何有这些许小聪明敢在在陛下面前卖弄的?”
听得出来,还是有些服气呢?
刘宏嗤笑一声,合上手里这卷奏章:“刘表,我启用你,是你才智堪用,能抚百姓靖疆宇,拍马屁的话是不必倒了,张让说得比你纯熟!”
张让双膝一软,慌忙跪倒,呵呵笑道:“圣明无过陛下,老奴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肺腑,是天下人的共识,借老奴一个天大的胆子,老奴也不敢再在陛下面前妄言呢?”
这一打岔,刘表当场老脸一红,半生与宦官为敌,临了将要得了皇帝启用,却要学了宦官们奉迎拍马还学不好,一世英名尽丧矣!
刘宏横了老奴才张让一眼,笑骂道:“少来现卖,张让,你还兼着少府,仔细了自己的差事,没事少在我面前晃悠,职差做得不好,朕把你夺官发配日南去!”
“若是负了陛下的信任,老奴自己一条白棱自己结了自己,就不去日南啦!”张让倒是不惧,呵呵笑着叩了个头,从地上爬了起来,又朝刘表拱了拱手,连连作揖,“景升公是陛下信重的人,千万以宗庙百姓为重,若有什么需要咱这做奴才的效力的地方,景升公尽管跟让开口吱一声,为国家为陛下,让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这老杀才,能来事!
张让又跟着刘宽,皇甫嵩,陈耽等人一一打了招呼,作揖请罪,这才满怀忠诚的退了出去,去忙他的活了。
皇甫嵩没理会他,刘宽,陈耽,刘表依次回礼,客客气气的,面子上的功夫,很有涵养风度,就是刘表这个党人领袖,也是这么心平气和的,就像新认识的朋友一样,笑称不敢,仿佛他这位党人领袖跟张让这个前宦官领袖如今同殿为臣,已是毫无芥蒂了。
赶了张让离开,刘宏道:“刘表,你署理个尚书吧,可称尚书左仆射,自今日起,公卿诸侯、州刺史,郡太守,国相上书,你与尚书令,还有太常三人共阅,太常可兼领尚书右仆射,你二人协助尚书令共署尚书台事务,以后公卿诸侯、州刺史、郡太守、国相上书,你三人领衔共阅,小事你们自己处理,你们处理不了的,再交报与我知道!”
“此事从未有先例,臣不知如何处事,请陛下明示!”几个大臣们面面相觑,陈耽躬身一揖,问道。
对于太常陈耽,属于临时抓的壮丁性质的,先前刘宏心中的理想人物应该是杨彪,不过因为老杨赐正在甩性子,杨彪先是不能用了,陈耽风评不错,有独立人格,家世也不是十分显赫,属于各方面都能接受,又跟各方面都不是走得很近的人。
“无他!”
就是陈耽不问,刘宏也要规范一下他们三人的职权:“诸大臣,王,侯,士人,百姓上书言事,若有朝廷旧例,你们相商着依例行事,就不必再报与我知了,若是你们处理不了的事,再来报与我知道,此其一,若是有人揭举不法奸丑,这等事必须直接报与我知道处理,此其二,朝廷举用士人、州郡举荐士人,这种事以后将会以上书策论来定高低等第,诸士人的书论你们可以先行过目,归类汇总,先定个高低,再报与我知道,此其三……”
说到这里,刘宏略一迟疑,道:“先就这样罢,伯英,先记录此三条,若再补充,再议。”
张芝应命,刘宽等人俱都面色凝重,躬身称声。
“还有一条!”刘宏想了想,郑重的又道:“自今日起,凡是你们在尚书台所见的,未曾明诏天下的,卿等须得记住,纵然是亲至子侄,兄弟,父母,你们都不得向他们,向任何人泄露其中半个字,否则,朕将严惩不怠,凡所预闻者,牵连不赦,等同谋逆、不孝论!”
众人俱是一凛,有前面那三条,尚书台的权力再进一步扩大,掌控朝廷巨细,刘宽只觉担负重大,而在后面皇帝又加的那一条,却又是将众人禁在尚书台内,不复再能交通往昔的朋友亲族了,自此,他们只能成为皇帝的私人,为皇帝所用,而不会是与皇帝共治天下了,此中关键,在场的年轻一代或许一时还没能想透这一层,而将要主持尚书台的三人,刘宽,刘表,陈耽都是人老成精的,皇帝话音刚落,他们就明白了其中关窍。
皇帝,这是要集权呢!
谁教他的?
“宋典,你去做十口大箱子,要轻一些的,便于搬动,从今日起,尚书台处理过的事务,每日晚间锁入箱子中,封存,如有需要,以后再行打开!”
不待众人反应,刘宏便向同样百转心思的宋典做了一声吩咐,宋典躬声应命,转身出去。刘宏又复笑道:“当年蔡伯喈上书言事,我本心动,只是事情不密,让曹节侦知了去,后来反是害了蔡伯喈,此事,公等当引以为戒!”
刘表躬身一揖:“微臣外放已久,疏于职事,性又愚钝,未解陛下雄图,请陛下容允微臣回去静思三日,再来回复陛下?”
刘宽与陈耽相视一眼,倒未说话。
“可!”
刘宏挥了挥手,略一沉吟,又道:“刘表,你在洛阳没有宅院吧?若是静思,可去与蔡伯喈同住,顺道代我与蔡伯喈问安!”
这话又是不同寻常了。一般皇帝遣使与臣子问安,都是臣子重病不起的时候才有的,现在蔡邕还活蹦乱跳的,皇帝问哪门子安?不过,也不知皇帝是有心是无意呢,或许,他也只是单纯的想起蔡邕此人了,或者,刘表与蔡邕有甚纠结?
当事人,刘表也是先时一愣,连忙躬身:“谢陛下,微臣告退!”
“去请袁隗进来吧!”刘宏挥了挥手,转看向刘宽:“尚书令,太常,还可有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