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子湖,星河洞。
星河剑自行出鞘,划过李不亏手掌,吸取一滴精血,入鞘。落在李不亏身侧,渐渐归于平寂。
洞口的小狐狸被惊醒,她感觉真切,洞中原有三道灵气,其中一道,慢慢收敛,消散。另外两道逐渐强盛,圆润,精纯。其中一道轰然爆开,摧拉枯朽地撞击开来,小狐狸承受不住,轻唤一声,晕倒在地。
这小狐狸已经在洞口等待了十来天,本以为今日能得见恩人面,那料到又遇“祸事”,稀里糊涂晕过去了。
星河洞内,岳银瓶首先苏醒。她急忙收敛气息,运转真气。天地间,有风云聚汇夹子湖,黑云翻滚,电闪雷鸣,来得突兀又狂暴。随着银瓶娘子灵力的收敛,风去云散。但她知道,她需即刻渡劫飞升,这莫大的天地法则,即便她修为再通神,也压制不了多久。
李不亏修为浅薄,神魂离体而回,还在恢复当中,并未清醒。
岳银瓶看着眼前这个小家伙,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还会不会认自己?英勇果敢的军姐,头次遇到这等左右无措的事。她取出银瓶,扬首饮了一口,感觉无济于事,扬首又是一口,直到喝得腮红微醺,眼中溢满柔情。
李不亏缓缓睁开双眼,他看见一个手捧银瓶的女子,这女子清丽脱俗,带着一丝高贵。她亲切温和宛如邻家姐姐,却又让人感觉她在千里之外。但李不亏却清楚的很,他已经看了一辈子,那里不知道她是谁?
“布娃,这是哪里?”
“不亏小弟,不可再胡言乱语。此处乃夹子湖底,我们是来取神剑的。”
“不亏?小弟?”这个名字既熟悉又陌生,布娃的话语有些距离,这让李不亏有些奇怪。他努力回想着。一时间,各种记忆蜂拥而来,李不亏脸色苍白,汗水流过面颊,打湿了衣襟。
一只小手轻轻递过来,助李不亏运气守神。
星河百载的试炼,其蕴含的天地至理,何等高深。李不亏的修为一路飙升,结丹初期,中期,后期,直到结丹圆满,才缓缓止住。星河试炼,主炼神魂,他这修为的提升,只是附带而已,李不亏不想冒然冲击元婴,这才止步。
李不亏再次睁开双眼:“岳姐姐。”
银瓶娘子微微颔首,于无意处,留下一丝失落。
“此间事了,我先将你送回合欢殿。”
“但凭姐姐做主。”
两人各怀心事,李不亏将墨竹杖背在肩后绑好,岳银瓶看着石壁上的文字,喝着酒。
“好了吗?”
“好了。”
两人同时开口。
“好了便走吧。”
李不亏环望石洞一眼,带着一丝留恋,跟随岳姐姐出去。
两人来到洞口,看见晕倒在地的雪色小狐狸。李不亏惊奇地看着小狐狸的三条尾巴。岳银瓶见识广博,抱起小狐狸查看一番道:“这是只世所罕见的九尾天狐,养大了可做护殿神兽。此瑞兽,始于太始,盛于夏商周,末于汉晋。想不到今日,还能得见。小家伙元神受了些伤,需带回殿中,好好温养。”言毕,将小狐狸交给了李不亏。
李不亏撕开衣服下摆,做了个简易布兜,将其背在身侧。
岳银瓶看着李不亏简陋的布包,想说些什么,终也没开口。
两人来到石室门口,都没提什么《二十四孝图》,唐皇戒尺,直接人水离开。
岳银瓶施了个法门,用一个大气泡罩住两人,缓缓由湖底升起。
气泡上升的不快,李不亏没来得及看看湖底风景,甚至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两人便上了湖畔山崖边。
李不亏见岳姐姐还在喝酒,便将手伸过去。
岳银瓶犹豫一下,还是将“酒壶”给了李不亏。
李不亏盘膝坐地,举起银瓶,仰头,“咚咚咚”几口下去。
不过瘾,仰头,“咚咚咚”又几口。这次岳银瓶任他畅饮,没有阻拦。
夕阳红日,烧云流彩。
晚霞落山,林鸟归巢。
有一轮圆月,挂上天边。星空渐渐明朗,繁星越发闪亮。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身影相近又相远。
看了一夜的月,赏了一夜的星,喝了一夜的酒,也没让两个身影都坐下,或都站起来。
旭日起,繁星落。
“我们该回去了。”
岳银瓶捏了个法决,腾空而起。李不亏看着眼熟,这不就是自己练习的飞行术吗?不亏不禁有些尴尬,仰面喊道:“姐姐稍等,我不会飞!”
岳姐姐声音有些不自然:“你且再试一回。”
李不亏手捏法决,暗诵术语。一气成风,二气成云,纵身而起。虽然有些歪歪扭扭,但确实飞起来了。
“哈哈------”天空中传来少年爽朗的笑声。
少年左飞右晃,逐渐熟悉着飞行术。
“姐姐不知,先前我早将这飞行术练习的精熟,但就是飞不起来,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现在一下便飞起来了,难道是姐姐所助?”
银瓶小姐不禁有些面热耳红,这还真是“姐姐所助”。这话喊得姐姐好不难为情。
“先前邢姐姐说,这飞行术说难也难,说易也易。说我飞不起来,与秦姐姐是一个问题。今日我莫名飞起来了,却又不知该如何教给秦姐姐。”
岳姐姐道:“合欢殿的飞行术不同于别家,机缘到了自然便成了。你,你先莫与秦家小妹说你会飞了。莫要扰乱她心绪,否则,她更难飞得起来。”
李不亏听得奇怪,却也应了下来。他见岳姐姐飞得并不比自己稳当多少,便好奇问:“姐姐莫不是才刚刚学会飞行术?”
岳姐姐心中一突,脚下打滑,差点没摔下云去。
姐姐稳住身形,恼“哼”一声,驾云远去,留给李小弟一路烟尘。
两人不几日回到合欢殿中。
岳银瓶即将渡劫飞升,有许多事物要向师门交代,便让李不亏自己行事。李不亏怕秦姐姐担心,直去了玲珑阁。
秦可倾近日无心修行,正在翻看小乞儿练习书法,留下的字迹。
李不亏推门而入,姐姐依然漂亮无双,但却消瘦许多,神色也很不好。
“姐姐,我回来了。”
秦可倾抬眼望,确实是小乞儿。紧绷着的心神,一下放松,竟让仙子生出许多无力。秦仙子双目微红,努力起身。李不亏迎上前去,两人执手而望。
“姐姐再也不会将你弄丢了。”双泪垂,划落腮。
当时,李不亏昏迷不醒,确实是在秦可倾手中,被邢小倩给抢了去。因此,秦可倾对此事很是自责。
“姐姐何必自责,是不亏执意要上妙木山,才累得姐姐遭难。如果要自责,也应不亏自责才是。”
姐弟两个一番酸爽之后,秦可倾引着李不亏见了秦可馨,水仙等一众姐妹。后,俏仙也寻了过来,哭着要看一眼,只得又见了一回。再之后,秦可倾便将小乞儿(李不亏)给护了起来,谁来都不见。她恨不得一步也不离开其左右。
一日后,银瓶娘子传话,说有事要与李不亏交代一番,其实是要告别。
银瓶娘子在合欢殿有着莫大的威望,秦可倾应允了,才让李不亏去了大殿。
秦可馨感觉到妹妹的一丝不寻常,告诫道:“你初识男女,难免患得患失。可要一直这么管男人,是会将男人管跑的!”
秦可倾苦诉道:“妹妹哪能不知,只是一来,这二十多日的煎熬,妹妹再也受不得第二回。再者,此次小乞儿回归,似乎陌生了一些。他以前娴雅淡然,此刻却锋芒许多。以前他单纯通透,现在却深邃难测。我竟然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男孩子长大了,必然锋芒毕露。这却是你想多了,只要他还与你亲近,你便不许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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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殿,正殿中。
李不亏被传话弟子引入殿中。精美宽大的宝殿中,只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我即刻便要返回浊阴山,现在有些事情要与你说说。一,在没有师门长辈陪同时,千万莫自己下山闯荡。”这是在星河界中的经验,难保李不亏不会再去“游历天下”。
“二,尽快提升修为。每一个千年之后,会有几百年的灵气涨潮时期,而后缓缓回落。每一次涨潮起始,总是一个野花烂漫的时代。人,妖,鬼,怪,灵,兽,无不是天才辈出,与日月争辉。野花烂漫也是混乱的开始,自身强大了,才能不被潮水淹没。”
“还有一件私事。”岳姐姐犹豫了一下道:“你自己选择,可去可不去。”
“浊阴山,熔岩洞中,封印着一个鬼灵,生前乃大奸大恶之人。这鬼灵每日受熔岩灼烧,已经衰败许多。等些时候,等他衰败到凡人境界,你用这把剑将他杀了。”
李不亏接过宝剑,剑鞘古朴简拙,出口处刻有“岳”字。这应该是岳帅的佩剑“湛卢”了。
不亏一口应允,“我会去的。”
岳姐姐点头微笑,她本想亲手手刃仇人,现在也只能让李不亏代劳了,他虽然不是岳家人,但好歹也算半个吧。
“我这里还有一个空间手镯,你先用着。还有一处小世界,你现在修为不够,等过些年你去找九狸先生,他自会给你。还有一些灵石,珍宝,草药,你先拿去。低阶的现在便可使用,高阶的问过九狸先生再用。还有------”
李不亏越听越怕,越怕越急,他吼道:“你要做什么去?”这明明便是交代后事的意思,李不亏再也沉不住了。
那个强势的落首领回来了,那个几乎白手起家,一手打造大陆第一帝国的首领回来了。李不亏要是提起气势来,岳姐姐也不敢硬撼其锋。
岳姐姐心中温暖,她压下起伏的心绪,温和道:“傻弟弟,我要渡劫飞升了。不论我是否成功,你我将天人永隔。”
首领拄剑好似黑色长矛,久久不能言语。那略显瘦长的身躯,伟岸的像一座大山。只是为何如此刚强的大山眼中,竟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