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卷着霜雪,无情地冲刷着山谷,一下子冲刷出一道雪沟。下一阵风来,又卷着雪将它抹平。如此人畜难行的雪地中,隐约有一队人马,缓缓出了剑齿氏生活的山谷。
布娃来寻鹿末了。
布娃便是保留神魂记忆的岳银瓶,她知道鹿末便是不亏小弟,他并无外界的记忆。星河剑的试炼极为特殊而强大,它创造出这个世界,竟比洪荒更加久远。这世界真实得让人恐惧,在此处生活地久了,你竟不知道外界的生活是梦境?还是现在的生活是梦境?
鹿末的身世坎坷,背负着整个部落的血海深仇,又在别人的白眼中生活,布娃担心这样的压力会压垮鹿末。还好,鹿末成长的很好。在艰难的生存面前,白眼与血海深仇一样的苍白无力。人们都忙着活下去,其他的都不重要。这样的环境,也造就了坚韧的小鹿末。
布娃像当年带养自家小弟一样照看着鹿末,那知今日小弟竟然走丢了。鹿末听从长芒指示,跑去了谷外对面山脚。如此大的风雪,几丈之外便看不清人影,这让他如何自己回来?
布娃找到老首领,希望他派人去寻找鹿末。
今年的风雪太大了,老首领不得不让族人躲进了谷中的石洞。这个石洞容不下所有族人,大家便自发地让老人妇幼躲进去。青壮战士们,有些带着长毛剑齿象群,围着石洞,在避风处,与象依偎相互取暖。有些则躲在自家草屋中。如果再冷一些,石洞中的老人,便会出来替换这些青壮战士。他们必须保证整个氏族的强盛力量,宁可自己被冻死。
老首领透过枯草缝隙向外望去。一个族人在风雪中艰难行走,一阵狂风将其吹到,那人挣扎起身,慢慢离去。
“布娃,方才那个人是我们族人。这么大的风雪,鹿末年幼,必然已死。即便没有死,现在让族人出去,他们也是九死一生。你忍心为了一人而让更多的族人送命吗?”
布娃落泪,无言退去。她站上自己父亲的战象,欲独自前去寻人。战象一声嘶吼,缓缓出谷。老首领闻声,出来劝阻,布娃毅然出谷。长芒等几位与戈布交好的勇士,纷纷追了出去。
黎明时刻,风雪终于停了。饥寒交迫的剑齿勇士们,终于在一个小山洞里发现了鹿末。鹿末此时已经清醒,待别人问起,只说是一个南方来的外族老者救了自己,现在那老者已经走了。布娃惊喜万分,也不多问,便急忙将他拉上战象,率领族人返回谷中。
那个老者名唤途穷,是个强大的旅行者,他留给鹿末一张古老的羊皮纸,上面有动物鲜血画成的地图,还有一种古老的巫术。他们都不知道,那个老者给鹿末描述了一个怎样精彩的世界。小小的鹿末,埋藏着心中的兴奋,暗暗发誓,再长大些,一定要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而这些秘密,他只想与母亲和布娃一同分享。
鹿末高兴地跑回家。草屋已经被雪掩埋,他不安地将雪刨开,拿开了堵“门”用的枯草。母亲静静地躺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她面带微笑,安详而高贵。她是巨鹿部落的首领夫人,她有着自己的骄傲。在骄傲与生存间,她选择了前者,如果她肯出门求救,她能活下来,但她没有。
布娃来了,带着歉意与不安。这是她的疏忽,整个剑齿部落,除了自己,没有人在意这对母子。她见鹿末静静地坐在母亲身旁,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小小的鹿末静静地思索着,眼神时而空洞,时而迷茫,时而坚定,时而深邃。她竟然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鹿末静静地坐了一天,布娃陪了他一天。
翌日,灰红的太阳将要西落。
鹿末借来一张大兽皮,他将母亲放上去,然后向谷外拖去。布娃跑过去,鹿末分给她一个角。两个小小的身影,拉着一位长眠的母亲,将她送入天神的怀抱。
这是他们的地域习俗,有人过世了,便送入荒野,让饥饿的野兽将亲人拖走。这个过程称为天葬。
回来的路上,鹿末表现的很轻松,但布娃能看出他的痛苦与慌乱。
布娃牵起鹿末的手:“鹿末,这里还有我。”
男孩看着女孩清亮的眸子,眼神也跟着清明坚定起来。
“布娃,将来长大,我要带着你翻过雪山,穿过沙漠,踏遍丛林。我们去天涯唱歌,去海角狩猎,去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看一看。然后寻找一个温暖的地方,像我们的父母一样永远生活在一起。”
这个小混蛋在说些什么?布娃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心里闪过一丝悸动与向往。沙漠,丛林,这些词语剑齿部落没人能懂,但她懂。她是带着外界记忆来的,她知道鹿末还小,说过的话不能太往心里去。但正因为他还小,他的话格外的真挚单纯有力量。
布娃不敢回应他的话,左右言他:“想要走遍天涯海角,需要拥有强大的力量。”
“是的。”
“我一定会成为最强大的战士,这样才能保护你!”
女孩呆呆地看着男孩,男孩的眼光执着深邃,有些灼人。
从此以后,男孩开始了自己的强者之路。每天,出去最早的人是他,回来最晚的人是他。长芒的训练,布娃的“巫术”,羊皮纸的古术,象园的苦力活,他一样没落下。而女孩除了自己的修行,还展现一些非凡的组织管理才能,开始逐渐掌控整个剑齿部落。
如此过了五年,男孩能一对一地对抗成年青壮,老首领正式授予他勇士称号,并准许他参加狩猎,对抗猛兽袭击。女孩也隐形地掌控了整个剑齿部落。
又过五年,鹿末身手矫捷赛过猎豹,力拔山河能胜巨熊。他已经成为了整个剑齿部落名副其实的第一勇士。而布娃也到了适婚的年龄。
母亲艾女每日地催促女儿早日成亲,好为部落做出贡献。每每此刻,布娃便拉上鹿末,驾着战象逃离游逛。鹿末知道布娃的心思,她并不讨厌自己,只是不愿成亲。而他也在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也不愿即刻成亲。
四周部落,大大小小,他们都逛遍了,相处的都很愉快。布娃明丽动人,亲和善谈。鹿末勇武过人,谦和有礼。他们每到一处,必引人称赞。当然,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便是络绎不绝的提亲者与求亲者。
提亲者是来求娶布娃,这个还好办些。部落间皆崇尚强者,布娃言明,如果谁能胜得了鹿末,便嫁给谁。鹿末已经比这些普通人强大许多,如此只要他与来人打一架,便能不伤情面地将事情摆平。事情坏就坏在另一半求亲者身上,他们是来向鹿末说亲的。原始部落,男人容易战死,男女比例失衡,强大的男人拥有好几个女人是世态。但这事儿,不但鹿末不愿意,布娃也是死活不同意。
拒绝婚约,尤其是各部落首领的婚约,而且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没有,这便很伤人了。因此,各部落与剑齿氏之间开始有了摩擦。布娃不得不开始教导鹿末军事知识。
如此又过了一年,正当摩擦将要激化时候,一场残酷的大雪吹来。北方的恶魔卷起狂风冰屑,肆虐而来。他们扬言,要铲平剑齿部落,为父兄报仇雪恨。原来,这批恶魔的首领是当年死在戈布手中之人的儿子。
出征在即,老首领又一次请出黑色长枪,并将它交给了鹿末。
布娃见他接过长枪,满脸担忧,叮嘱道:“一定要活着回来。”
鹿末颔首道:“等我回来。”然后大步跨出。
鹿末登上戈布战象,高举长矛,大喝一声:“出发。”战士们奔涌出谷。
这是一场残酷的战争,敌我双方都是损兵折将。不几天的时间,整个战场有尽一半的人埋尸在这片雪地。正常的战争只要有三成的兵损,军队便丧失了战斗力,跑的跑,逃的逃,再难形成气候。这次不同,剑齿部落是背水一战,破釜沉舟。他们不能退逃,否则便有灭族之祸。而敌人不逃,更是因为有源源不断的生力军与之汇合,原来,这只是一股先锋军。
伤残的族人带来了最坏的消息:“鹿末首领说,恶魔的数量每天都在增加,勇士们最多能再支撑三天,命令长老们带着老人妇幼,赶快逃离。”
恐慌的情绪蔓延开来,老人眼中的无奈,女人眼中的绝望,孩子眼中的惊慌无助。这些都深深地刺痛着布娃。逃离?能逃到哪里去?投奔其他部落?失去了男人的保护,老人孩子会成为奴隶,女人会成为玩物。独立生活?那样或许死的更快。
她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前线战场上。
鹿末架着战象疯狂地冲杀,恶魔驱着雪狼群一拥而上。戈布战象与这些雪狼有着刻骨的仇恨,战象嘶吼一声,人立而起,几人合抱不得的铁蹄粗腿,轰然落下。一阵地动山摇,围攻的雪狼群,顿时被震番一片,鹿末趁机架着战象疯狂踩踏。肉饼,残骨,鲜血飞溅横流。周围的雪狼惊恐不前,鹿末趁机驱着战象直往敌阵深处冲去。
恶魔首领吸取了父亲战败的经验,身处后方,不肯向前。又在沿途横放了许多石块,巨冰,这些对灵活敏捷的雪狼,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对以力量著称的长毛剑齿象,则会造成致命伤害。已经有尽一半的战象,倒在了这条荆棘路上。
戈布战象斜横着剑牙,轰然挑开一块横放着的巨型坚冰。冰块与其上的雪狼翻飞而去。鹿末趁机再进一步,他已经冲入一半的距离,再靠近一些,他便能展开冲刺,搏杀恶魔首领。恶魔首领似乎洞察了鹿末的打算,不等他再进一步,一声厉啸,雪狼发了疯一般地,尽数围攻鹿末。而那恶魔竟然无耻地后撤。
鹿末大骂无耻,懦夫,恶魔首领充耳不闻。你冲过来,我便后退,你回去,我再打上去。
战象已经有了些许损伤,周围又是白压压一片,鹿末手持长枪,刺死几只雪狼头领,无奈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