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听到了吧”
“嗯,听那..那位..”安润点了点头,拿起野果递给她,想了半天,却叫不上那两位神仙的名字。
少女也没隐瞒,还调皮的用手在头上比了比龙角,接道“她是冥后,汐瑶”
“冥后?就是地下的那位?”
“没错,是不是没想到那么阳光可爱的人会和阴森的地府扯上关系?而且还是当家主母”
安润咽了咽,确实是没想到,原来那两位是掌管生死轮回的帝尊,怪不得气场那么强大,光是对视一眼就让普通人承受不住压力。
“那位冥后叫姑娘小沫..原来姑娘是有名字的,一年多了我竟才知”
听着那有些醋意的语气,少女笑着咬了一口野果,这果子酸酸甜甜的,真好吃。
“那你也可以叫我沫沫,大家都这么叫”
“沫..?沫沫?”安润惊喜的叫了一声“沫沫!”
这就是她的名字吗,终于知道了,不过好熟悉,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思索一圈,忽然想起一年半以前他们这小镇上来的官兵,几乎在每个出口都张贴了皇榜,宁王殿下找的人好像就叫沫沫,可一直搜寻无果,渐渐也就被人淡忘了。
看出他的疑惑,少女捏着吃了一半的果子,目光移向远处,淡淡说道“我就是皇宫里消失的那条锦鲤”
啊。
其实早就该想到的,会有哪家少女明知交界处在打仗还跑过去的呢,她脸上的鳞片明显就是鱼鳞啊,而且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还都是海里面的,早该想到了啊....
得知真相,所有积攒的疑问都迎刃而解。
锦鲤仙保大昌百年,仅开口说过两次,一次是昌仪年间,伏帝执政,另一次就是本朝昌武,洛帝执政。
可锦鲤并不是和洛帝说话,是另一个人。
“沫沫总说起的那个他,是宁王?”
少女眸间闪过惊讶“宁王?原来他已经封爵了,能跟我说说吗”
安润也是之前去别城讲经的时候,从百姓口中得知的消息,回想了下才开口“大败历月之后,据说圣上是头赏的宁王,还马上划分了领地,封爵赐号,别的王爷都无此殊荣呢”
少女听了没见高兴,反而低下头,脸上的笑容也化作了忧愁“头赏吗?离开了也好,远离皇城,确实是赏”
平日里见她微笑习惯了,此刻抿起的嘴角深深扎进心里,安润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自那以后再也没敢对她提过皇城内的事。一来他确实不是很关心那些,二来他是再不愿见少女脸上那比哭还难受的表情。
日久见人心。
日久不光可以见人心,还能生出别的不一样的情愫。
胸膛里跳动的东西也仿佛不是自己的,会跟着一起一伏,一高一落。
日子行云流水。
林间的风吹过,阳光透过树叶间的林荫照射下来,这里远离尘世,透着寂静。
唯有木鱼声。
“哒哒..”
“哒哒哒哒..”
“哒哒哒..”
安润心不在焉的对着木鱼,敲几下便停,看一眼旁边,再敲,再停,如此反复。
这动作自然引起了身旁人的注意,少女甜美的声音询问而来“不看经书了吗?”
怔了一下,安润闭上的眼睛掩不住笑意,答道“一会看”
“最近在读哪本经书?”
“大罗圣经”
“拿来给我读读好吗”
虽不明白少女为什么突然要看书,他还是起身去拿了,在门口掸了掸经书上的落灰,又拿干净的白巾擦了几遍才放到椅旁的桌上。
少女随手抽了一页,久久,久久也没翻动。
只有那一句话。
佛祖说,人之所以痛苦,是在于追求错误的东西。
安润一直盯着她的动作,默默去敲,木鱼声还是节奏不一。
少女将书放到一边,又开口问“小润,你是心乱吗?”
“没,它很静”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偶尔几只鸟儿从林间飞过。
不一会没了声响,安润偷偷睁开一只眼睛,见少女暗自沉思着,想到了开心的会笑,不一会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始忧愁。
他又故意把木鱼敲的很乱,可少女没有反应,半晌却是耐不住了,停了动作不太高兴的唤道“沫沫?”
“嗯”
“沫沫你在听?”
“嗯”
“山那边好像下雨了”
“喔”
“今天收衣服了没”
“嗯”
“可以不想他了吗?”
“呃…”少女终于反应过来“什么?”
安润放下手中的木锤,认真的看着她“你能不能不要想他?”
少女笑的有些无奈“喜欢一个人不是说不想就能不想的”
“总在想一个人就是喜欢?”
“嗯,会想着他的每一个举动,为什么皱眉为什么欢喜,他不高兴了你也会跟着不高兴,他高兴了你比他还要高兴,我总是在想他现在在哪里又做些什么,只要这么想了,时间就不会那么难熬”
“我现在很不高兴”
“为什么?”疑惑问道。
“因为你在想他”
少女突然睁大眼睛。
但看眼前人清澈的眸子,好像只是很平常的说出心里想法,并无其他意思。
“如果总想一个人就是喜欢,那我总想着你,是不是就是喜欢你?”
联想到这一年多的日子,她一下子想明白了什么,表情越来越纠结,继而很大声的叹了口气“我真是罪过”
安润不解问道“沫沫,你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你绝对绝对不能因为我而耽误现在的修行,那样我真的就是罪人了”
“我只是不想让你再想别人,这和我的修行有什么关系?你又有什么罪?”
“近女色并非清静行为,在你身边便是我的罪”
“这...”安润语塞,又着急的解释道“不是的,佛祖说过无畏布施,佛弟子应解除一切众生的危难、病痛、恐惧,你的伤还没好,我是在救你!”
少女抚摸腕上的镯子,心中也在做着最后的决定“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影响你,早该做这一步决定,却拖到了现在”
一阵光芒过后,椅子上只余一个透明的小缸,金色锦鲤安静的浮在水里,身体背对他。
安润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捧着透明的容器抱在怀里一遍遍唤道“沫沫…沫沫…”
“你说不让我再想他,那你可以不要再想我了吗”水里的鱼慢慢吐着泡泡。
“我…我做不到”安润一点点滑坐在地上,扪心自问,这个想法他从来都没有过,种在心里的东西如何能放下?又如何能不去想?
“佛法才是你心中该存的,我不该腐蚀你,和你说那些有的没的,阻断你皈依的心,现在得到的一切既是你命中该有的,除了我的出现,戒了我吧”
“把你戒了……?”安润喃喃。
少女变成锦鲤了。
林中少了一人,也仿佛萧条了许多,不再有那道清丽的身影,一切都回归了开始。
他尝试用各种方法,多次问话,都无果,安润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经书彻底不看了,木鱼也不敲了,每日都坐在椅子上抱着透明小缸,一看就是一整天,锦鲤特别能沉得住气,睁着眼睛无焦点的看着周围,两人像块木头一样对视,一个是一天都不动一下,另一个就跟着也不动。
经过一段时间安润彻底服输了,开始哄她说话,语气是无尽的温柔,其中又带着哀求。
“沫沫,你跟我说说话吧”
锦鲤不为所动,还是安安静静的在那里。
“你不要这样不理我”
“沫沫,你是不是生气了”
“伤还疼吗?”
“你回来吧,看不见你的时候我心慌的厉害,坐也坐不好,吃也吃不下,每次想好好念经,脑中全是你的脸,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看进去东西,现在却是一点都看不进了”
沉默了片刻,见锦鲤还是不动,安润做了最后让步“你不让我想你,我不想你了好不好,你和我说一句话,只要你说话,我就再也不想你了,我会听话,好好看经书,好好敲木鱼,好好修行”受着内心的不舒服,将手伸到水中,只轻轻一触,锦鲤就缓缓一歪,身体打横。
水的颜色也不再那么清澈,由淡色慢慢转为殷红。
安润慌了“沫沫!沫沫!你怎么了?!”
将身子摆正,鱼尾微微一动,水的颜色又恢复清澈。
“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一定是你的伤又在流血了对不对!”安润心疼的顿时不知怎么好了,只围着透明容器转来转去,无计可施。
“小润..”
“我在!我在!”
“你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师傅让我于昌武六年四月初十到天塔寺”
“那快了”
“恩”安润不情愿的接受现实。
“能帮我个忙吗”好不容易等到锦鲤开口,他欣喜的连连点头“无论沫沫说什么,我都会答应”
“把我一起带走,带我回皇城。”
脸上的笑慢慢黯淡,安润心下了然“你还是舍不得他”
“锦鲤是一定要回归本国的,要不然,百姓会不安”
“我不走了,我们留在这里好不好?”安润抬高鱼缸,眼睛与水中的锦鲤对视,坚定道“我不皈依了”
锦鲤移开视线,又游到另一边“我是无论如何都要离开的,你这又是何必?”
“我不管,我不要去皈依,师傅说皈依之后就要四大皆空,我做不到我不皈依了”
“你不坚持你心中的理想了吗?”
安润抿紧嘴角,为难的皱紧眉头“没有你,我不坚持了”
“不要傻,你要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毕竟那才是你应该追求的”锦鲤看着眼前倔强的人,慢慢吐了一个泡泡“好吧,待到你成为百僧之首,功德圆满,到那时我就会回到你身边”
“真的?”
“恩”
所有的阴云都被冲散,安润信心满满“你答应我的,我一定会做到!”
“这几日念般若心经给我听吧,你的书里我能听懂的,也就只这一本了”
“好!”
锦鲤看着欢喜跑进屋里拿经书的人,眼里满是歉疚,骗他并非本意。她最不想的就是改变别人的命格,时间会冲淡一切,环境也会影响人的心思。十几年后,待他功德圆满,位至百僧之首时,就不会再想着她了。
那时他的心中将只有佛祖。
也就会忘了这时说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