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乐融融的景象,让王恒由衷的笑了出来,看他们吃得开心,他独自提起一罐啤酒走到一边的台阶上坐下。
噗呲一声,拉开易拉罐,灌上满满一口麦香浓郁的啤酒。王恒盯着围在火堆旁的众人,出神地看着。美好的景象总是让人迷醉的,他在这一刻只想沉浸在这欢快的气氛中,将现实中的那些仇恨、痛苦、阴谋都抛到一边。
“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端着一小碟炖菜,杨欣悄悄坐到他身边,柔声说道。
王恒又灌了一口酒,阴气沉沉的说:“有时候,好心很容易办坏事,因为你不知道这对别人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你以为的好意,只是你的自以为是罢了。”
杨欣被他阴沉的语气吓到了,可怜兮兮的辩解道:“对不起,原谅人家嘛,我不知道你心情不好。”
“可能,我没有给你有力的保证让你有些心慌,所以做出一些急功近利的事。但请相信,我说出的话绝不会改变,我一定会保证你在这里活得舒舒服服,所以你不要再做一些多余的事情了,毕竟从你把立方体交给我的时候,你对我已经没什么价值了。”王恒从口袋里掏出立方体,放在杨欣眼前晃了晃,略带嘲讽的看着她。
杨欣明白他的意思,她引以为傲的美貌、温柔在此人的眼中,还抵不上一块破石头来得重要,她的一切,在他眼里竟低贱得不值一提。愤怒中的杨欣忘了她需要隐忍这回事,一碟滚烫的炖菜甩在王恒的脸上,杨欣怒骂道:“混蛋!”
再也绷不住眼泪的她,捂着口鼻冲进自己的小屋内,“砰”地紧闭房门,不一会屋内断断续续的传出压抑的哭泣声。
悄悄准备看热闹的清虚,被这一连串变化惊得筷子都掉了,本以为是一出温馨爱情剧,哪知道剧情突变,搞得在一边准备起哄的他,顿时有些进退两难起来。一边吃饭的孩子们,也被这边吸引过来,清虚立刻站起身挡住他们的目光,喝骂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吃,有这功夫不如多吃几碗饭!”被他这一提醒,孩子们哪还敢废话,人人埋首猛吃。
清虚见没人再敢盯着王恒看了,这才放下碗筷,走到他身边问道:“不去安慰下杨小姐吗?”
王恒不为所动道:“没必要,她是个十分坚强的女人,只是一时还接受不了,她一直依仗的东西突然变得没什么价值了。这是个打破旧价值观,重塑新价值观的必经过程,我相信她会挺过来的。挺不过来的话,她将很难生活在以后的世界中。”
清虚疑惑不解道:“有必要这么做吗,虽然世道变化的有点大,也不用这么激烈吧?”
“天真,知道了我的能力,你就应该知道,世界的变化将越来越快,跟不上的人只会被淘汰,不仅仅是她,还有你哦。”王恒指着清虚,意味深长的说:“跟不上我脚步的人,可是会被我踩在泥里,毫不留情踏过去的!”清虚屏息肃立,不敢再多说话。
王恒伸了个懒腰说:“好了,吃饱了,就到我屋里来,还有很多事要做呢,轻松的日子可不多了啊!”
清虚站在原地思考着他话里的意思,等他回过神来,王恒已经走远了。看他远去的背影,清虚高声叫道:“知道了,教主,我一定会跟上你的。”
王恒依然向屋内走去,只是背朝着他,挥了挥手。
之后几天,清虚除了去废弃工厂领吃的东西,一直待在王恒的屋内帮他完善传教计划。而王恒也没闲着,每天在他的指导下阅读一些道经,丰富着作为一名邪教教主的专业素养。杨欣则一直待在自己的屋内,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只在每天孩子们给她送饭的时候,才能见到她一面,知道她还活着。
这天,清虚回来,带给王恒一个消息,张上尉把他们要求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今天夜里就会送到安置点来。王恒似模似样地端坐在床上,手上捏了个法决,对清虚颔首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灰蒙蒙的天空下,人们漫无目的走在肮脏的土路上,虽然都是活生生的人,但那股绝望无助的气氛,弄得大白天下都有些阴气森森,直如人间鬼域。街道上的每个人似乎都在为生计忙着些什么,可他们自己也清楚,这都是徒劳无功的。他们只是不敢让自己闲下来,生怕一旦停下,就再也爬不出绝望的深渊,跟那些受不了自杀的人一样,成为一具腐烂的肉体。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极富韵律的铃铛声从远处传来,声波如有实质一般驱散着空气中阴霾,引得人人都向那看去。
渐渐的一队穿着道袍的人,出现在他们的眼里,原来是一队道童。当先一人手持一把巨大的三清铃,每走三步就摇铃一下,当清脆的叮当声响起,后面分为两队的七八个道童就向前走三步,走动之间微微摇晃着手上的竖旗。旗上一书“奉天承道白阳教主”,一书“救济斯民龙华真人”。
队伍中间,还站着三个成年道士,左边一位,身着藏青道袍脚踏祥云履,颌下几缕清须,怀抱三尺道剑,好一派仙风道骨。右边一位,却是一妙龄道姑,蛾眉螓首、皓齿朱唇,手持一卷青竹书册,顾盼之间摇曳生风引人瞩目。
不过说到引人瞩目,还是中间那位青年道士,赫然一席金黄长袍,前衣襟用紫线绣着先天八卦纹路,直如紫霞收束;后背一幅阴阳太极图浑然天成,形似雷霆暗藏。头带九梁道冠,当中安一块无暇美玉,面似银盆,目若朗星,通关鼻梁,不是凡间人物,倒似天上谪仙。
那身着黄金道袍的道士,正是王恒,左边的中年道士是清虚,右边的道姑则是杨欣。
王恒对周围那些看得目不转睛的人的反应,还算满意,向清虚点了点头后,又转首向杨欣问道:“怎么原谅我了吗,居然要跟我们一起出来装神弄鬼。”杨欣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原谅你?不可能,我绝不承认你说的那些,我的价值你还没看到呢。”
王恒笑道:“好,你能这么有干劲,我很高兴。”
身边的清虚,见队伍后边跟来看热闹的人渐渐多了,示意王恒差不多了。
于是王恒原地驻足,长吟一声道:“福~生~无~量~天~尊~”
听到命令的一众道童,就地将旗帜插在地上,然后七手八脚地在王恒身边,搭起了一个简陋法坛。
王恒等他们准备好后,踱步其上,挥起衣袖用力一震,布袖抖动中抖落出一股白色粉尘,这种武侠电影里学来的桥段,让周围的人一阵叫好。
待叫好声平息,清虚和杨欣在王恒身侧朗声道:“淤泥源自混沌启,白阳一现盛世举。”
王恒随声而动,嗖的一声人影已然飞出法坛,他在半空中虚踏几步如同踩着祥云一般,两手暗运能量,突然甩出两捧粉末,那粉末是清虚早帮他准备好的火药。本来道教法式的时候要配上蜡烛来引燃,起到震慑人心的作用,可王恒自己就能引发火焰,当然效果更胜一筹。在旁人看来,王恒脚踏虚空,手生烈焰,光鲜靓丽的服饰,隆重的仪仗,俨然是一个有法力的神仙。
王恒落地后,向众人一稽首道:“白藕青叶红莲花,三教原来是一家。三花聚顶白阳会,五气朝元赴龙华。青红白阳一般同,三圣出世几人明。”
一众道童喝到:“圣人出!”
“诸位善信,本座白阳圣教教主——龙华道人,今路过贵宝地,见黑云压顶,不见天日,知此妖邪出世,即将为恶天下。”
道童们又喝道:“有妖邪!”
“今率弟子,为蒙昧众生讲法,发宏天大愿,再啟法坛神威。誓复我清平神州,圆天下太平之梦。更望教脉延禧,盼大道兴行。”
道童再喝道:“说大法!”
乡野偏僻之地的民众,本就迷信思想昌盛,何况正值乱世,人人心中都缺一根支柱。受到王恒这一番蛊惑,也许并不相信他,却也愿意留下来继续看看热闹。
这时,王恒双腿发力,又是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跃回法坛之上闭目默念经文。围观的男男女女看到这般精彩表演,就与往常看村里唱戏一般连声喝彩,有的好事之徒,还在一边起哄:“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这些人对于宗教的不以为然,旁边的清虚心知肚明,以前在观里做法事时就见得多了。下跪的人表面上极为虔诚,可他们心中对此都是不以为然的,只是本着反正不吃亏多少信一点的心态,表现出对神的敬畏。
但这种轻慢之心并不重要,因为只要是人就会动摇,再荒谬绝伦的事情,只要主事者坚定不移,一些人就会开始怀疑自己,思考自己的不信是不是错的。所谓“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是因为上帝知道,世人一开始思考对错,就离信仰它不远了。
清虚和杨欣不受影响的,按照预先计划行动,两人一句接一句用道教禅唱的韵律,将一篇《龙华经》说完。
这种邪教经文,本就句句向着人性的弱点而去,不论听的人所求的是什么,都能在这经文中找到他想要的。再加上几千年来宗教人士不断改良的独特唱法,就能起到一种淡淡的催眠效果,让人不自觉的沉入其中。原先躁动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内心坚强的人还能保持自我,而心智薄弱者早已迷醉其中不能自拔。
见时机成熟,在王恒的示意下两人闭口不言,然后他扫视场中众人道:“入我教中,福寿永康!”
这声宣告,音若洪钟,声震四野,赫赫威势直叫人想要跪倒在他面前。
道童们也一起喝到:“入我教中,福寿永康!”
“入我教中,福寿永康!”
……
可周围的人迟迟没有动作,确实想要靠一番话就让人入教很有难度,王恒几人商议了几天,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但王恒认为这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只是还需要一味药引,需要有个人来打破僵局,做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入了你的教,有什么好处吗?”一个稚嫩的童声问道,王恒横眼看去,是一个十三四岁蓬头垢面的少年,他穿着破烂的衣服,头发像鸡窝一样乱糟糟的,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古怪的臭味。可只要忽略这些掩人耳目的伪装,就能发现,眼前的少年正是清虚的徒弟——玄真。
王恒会心一笑道:“好处数不胜数,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玄真奋力从人群中挤出来,掀开破布一般的衣服,指着自己干瘪下陷的肚皮问道:“能吃饱饭吗?”
王恒毫不迟疑道:“能!”
玄真扯下那身破布,用力摔在地上,抖落出无数的臭虫蟑螂,他又指着这摊烂布问道:“能穿暖衣吗?”
“能!”
玄真二话不说,双膝跪地,向王恒啪啪啪磕了三个响头后,大声喊道:“我愿入教,求教主收留。”
“好孩子,你灵光上涌,今入我教,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王恒哈哈大笑中,接过一碗清水,双指轻粘水面,分三次将水珠弹在玄真的脸上,接着说:“坛前三阵雨,辟邪净心田。”
然后又从法坛前的大碗中,抓出一把火药,忽的洒向玄真面门,一溜火焰霹雳突然出现,像离弦之箭一般直指玄真的面门,骇得他就要控制不住的向后退。可想到之前,师傅对他的千叮万嘱,只好紧闭双眼、咬着后槽牙拼了。
好在火焰堪堪烧到玄真面前时就消失了,但那股焦热还是将他脸上的汗毛都烤焦了,玄真睁开眼后,有些后怕的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汗水。王恒看到他的狼狈样,微笑着说:“雷火无需避,白阳佑尔身。”
两列道童待王恒说完,又齐声道:“请起身。”
玄真闻言站起,并拢双手做西子捧心状,立在王恒面前不敢稍动。王恒则接过杨欣递来的一包饼干,放在了他的手里。那饼干与政府发放的压缩饼干几乎一样,不同之处在于,饼干的包装上用红色笔墨绘制了一张白阳教的道符。
王恒在这过程中特意放慢速度,使得所有人都看到:他王大教主把一包食物,交到了这个刚刚入教的弟子手中,那股翻来覆去的劲,简直就是怕围观的人中有瞎子看不见一样。这食物简直就是白拿的啊,每个人心中都怦然心动起来。
玄真拿到饼干后,高声谢道:“弟子,谢教主给食。”说完,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装,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动作极尽夸张之能事,随着他的动作撒出去的饼干碎末,都比他吃到嘴里的多。饥饿的人们看他吃得如此香甜,都忍不住吞咽起口中的唾沫。
王恒一震衣袖,向着人群高举双手道:“可还有,有识之士,愿意归顺我教。”
太假了,在场稍稍有些智商的人,心里都明白,那穿着破烂的小子就是个托,两人在这里演得这出双簧,就是想要引诱他们入教。但在心底,却还是有个声音幽幽地冒出来:他们有粮食。
众人又想这所谓的什么教主,一看就不是好人,电视里演过的邪教坏人就跟他一个样,我们怎么能上他的当,但在心底却有个声音幽幽地反驳:他们有粮食。
不能加入,我们要相信政府,入了邪教肯定捞不着好的,不是家破人亡就是人财两失,但在心底却有个声音大喊:他们有粮食。
众人心中天人交战之际,这时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大喊了一声:“白给的粮食谁不要啊,我愿意入教啊!”像听到了发令枪一般,饥肠辘辘的人群猛地冲了上来,将每个穿着道装的人都团团围住,不断叫喊着:“我要入教!”
“我也愿意入教啊!”
“快给我饼干!给我饼干,我就入教!”
“选我,选我……”
虽然清虚、杨欣等人,都在尽力给每个要入教的人发放饼干,但人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每个人都是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这种人人食不果腹的时候,还有力气围在这里的人没一个是善男信女,他们又怎么会体谅清虚、杨欣他们的难处呢。有那性子急的,早就开始动手抢了起来。还有些好色之徒看杨欣长得漂亮,不去抢食物,反倒只围着她动手动脚。
眼看大好的局面,马上就要演变成一场大骚乱,到时候王恒他们恐怕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王恒怎么可能允许,被这一群渣滓破坏他的计划。在拥挤的人潮中,想要转个身都难如登天,唯有王恒身边却空空荡荡的。原来,在之前的表演中,王恒已经塑造成了法力高强的形象,一时之间无人胆敢冒犯。就算有那不开眼的,也会一头撞在他的衣袖之上,柔软的布料在他的巨力加持之下,挥舞起来就像一面铁盾。撞在上面的人,轻的头晕眼花,重的就要头破血流,王恒没有因为人群中有老幼妇孺就手下留情,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人人都是野兽。
王恒的衣袖宽大,每次挥击都能击飞三四个人,一脚飞踹就有人被踹倒在地,一拳挥出就有人被打昏。
就这样王恒依靠自己的能力,不断穿巡在其他人的身边,帮他们将那些不怀好意之徒,统统隔绝在外面。很快就没有人,敢再靠近王恒周围,渐渐在他的周围空出了,一大片圆形区域。除了还躺在地上呻吟的人外,其他人都退到了外围,可眼中对于食物的渴望,没有减弱半分。
王恒凛然独立在人群中央,语气森然道:“排好队,一个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