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那女声,单看这两个孩子,早已吓在了原地。
六儿的脸早已惨白,死死咬住的嘴唇也没了血色,扯着丝诺的那只手因惊吓而更为用力的扯着,用力到甚至有些失去了部分知觉。愣怔的脸上看不出她的心里是否完全反应了过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若不是身边还有丝诺给她壮胆,六儿晕过去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即使大胆如丝诺,此时也被吓得不轻,垂下的手微微颤抖,表情也固定在了之前的那一刻。不过,从她强做镇定,轻轻拍着六儿的那只手可以看出她还是留有一丝清醒的。
过了许久,也许是回过了神,也许是丝诺不断拍着自己起到了一定的安慰作用,也许是受了惊吓启发了自己的本能,六儿渐渐地恢复了意识,“丝诺……这次……不是你了吧……”
丝诺闻言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不能再苦涩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却不敢向后看去。
天已经暗了下来,月亮挂在树梢,照亮着这片荒无人烟的树林。晚风习习吹过,不知是不是夏天的缘故,这里的风格外的潮湿,轻轻吹过,倒是吹起了两人身上大片的冷汗。
林子里只有这三人,大概是心理作用吧,六儿觉得停在肩上的手越来越凉,让人如同身处冰窖般的阴冷。
不妙……这是六儿此时唯一的想法。
一阵寂静……过了会,丝诺使劲咽了口气,在做了无数个深呼吸后,不顾六儿的拉扯,缓缓转向了后方。
原本紧张害怕的丝诺在转过头后却足足松了口气,“原来,是姐姐你啊。”
六儿闻言也转过了身去,但却并没有像丝诺那样放松警惕。
在她们身后的是一个白衣女子,正蹲在地上,手还没完全从六儿肩上撤离,歪着头,死死盯着面前的二人。
月色有些朦胧,照不太清女子的脸,却能隐约看出女子正在冲着六儿她们笑着。
在丝诺眼里,冲自己笑的人自然不会是坏人,更何况自己还认识她,于是也摸了摸头,笑了笑,算是掩饰之前被吓到的尴尬。
而在六儿的眼里,事情仿佛就变了个味,她也知道自己面前站的是谁,也想像丝诺那样冲对方笑一笑,但本能告诉自己:危险尚未过去,不,自己甚至处于一个更大的危险里。
看六儿些许都没有反应,丝诺以为是她还没有缓过神来,便摇了摇她的手说,“六儿,这是几天前我们村子收留的寻宝者白若姐姐啊,你忘了吗?”
在丝诺的摇晃下,六儿摇了摇头,暂且放下了自己脑中的警惕,“我没忘,就是还有些害怕……”
“对啊,白若姐姐你为什么要吓我们啊,这荒山野岭的这种玩笑可开不得。”丝诺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对六儿做了什么,自顾自的埋怨着。
“抱歉抱歉,我只是想吓吓你们,没想到做过了头。”白若笑着回答,但眼睛却一刻都没有离开这两个孩子。
“姐姐,村长说了,你们这些寻宝者身上有伤,不可以随便乱跑的。”
“没事的,在队伍里我只是负责鉴别宝物,所以没怎么受过伤。”
白若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是个文文弱弱的女子,因自小出身世家,懂得不少知识,所以才会被寻宝队挑中,带到了这里。
“好了,丝诺,你们别说了,天都这么晚了,爹爹他们该着急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家吧。”不同于丝诺的大条神经,六儿自小便对一些事物敏感的很,她本能的意识到面前这个叫做白若的女人有些危险,所以此时她只能乞求着早点回家,早点脱离这种局面。
“嗯,好,六儿你别急,这一片我熟,哪怕闭着眼都能回家,放心吧。来,我们从这边走。”
三人顺着丝诺指的道路向前走着,这两个孩子并没有注意到,那定青山上的咆哮,以及身边越来越重的浓雾。
一路无话,白若本就安静,身为大家闺秀的她自然不会先开口说话,而六儿此时的警惕依旧没有放下,更是没空开口。三人就这样默默的走着,就是苦了丝诺,丝诺她本就是个一时不捣蛋就消停不下来的主,这突然不让她说话更是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
丝诺挠挠这儿再挠挠那儿,不断在脑子里搜刮着该说什么好,“咳咳……那个……啊,对了,白若姐姐你怎么会到这片林子来啊,这里是村子的边界,周围也有结界,很少会有人来到这里的。”
“结界?我来的时候怎么没有注意到?”六儿听了丝诺的话有些疑惑。
“当然了,这里靠近定青山,自然会有结界,不过和山脚的结界不同,这个的结界只是转移人们的注意力的,不会做什么出入上的限制。要不你以为你在咱们村子里呆了这么些年,怎会不知道这里有这么大的林子?”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儿的?也是和我一样误闯进来的?”
“怎么会呢!这儿可是我的秘密基地,是我爹告诉我的!怎么样,羡慕吧!”丝诺扬了扬头,轻笑着看着六儿,眼里满是开心与得意。
“唔……臭丝诺,你不就欺负我爹娘不许我靠近这儿吗!有什么好吹嘘的!”六儿嘟着嘴,嘴里不断的嘟囔着。
“咦?为什么六儿你不被允许到这来?”白若有些奇怪的问道。
还没等六儿决定是否要说明原因,快嘴的丝诺就说明了一切:“六儿呢,全名是叫赵六儿的。他们赵家可是村子里的老人家了,祖祖辈辈都是定青山下的猎户,打起猎来无人能敌。但是呢,二十年前的一次山洪中赵家人都死得所剩无几了,好不容易在山洪中幸存下的人也被那些因山洪而受惊的野兽咬死了。最后赵家只剩下六儿的爹娘——赵大叔和赵大娘活了下来。在山洪过去的头两年内,赵大娘他们的三个孩子先后死去了,一个五岁,另一个三岁,最小的才六个月。后来,他们又有了一个孩子,可惜却是个死胎,然后便再也没有过孩子了。”
这事似乎是六儿的伤心事,见她低下了头不说话,丝诺轻轻拍了拍六儿的脑袋,学着大人的语气安慰着:“没事的,没事的,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六儿点点头,接着话茬说道:“大家说我们家是遭到了兽神的报复,也有人说是由于我们赵家的杀气太重,甚至还有人说是爹娘曾在山上动了太岁……因为这样的说法太多了,所以我爹娘就废弃了祖辈传下的打猎本领,开了杂货店,做起了买卖。整日吃斋念佛,不敢再动杀心。也许真的是之前杀气太重吧,十年前我和我姐姐五儿就诞生了。爹娘大受感动,觉得是自己诚心向善才换来了我们,所以不愿让我们学武,也不许杀生,连看都得尽量避免,就因为这样我们全家才从村中央的赵家大宅搬到了离村里刘屠夫家最远的村西头。”随着路程的增加,六儿的警惕显然是放下了不少。
“对了,那个赵家大宅就是姐姐你们这些受伤的寻宝者休养的那个疗伤院哦!”丝诺一边牵着六儿,一边歪头补充道。
“咦?白若姐姐呢?”六儿向后看去,只见白若蹲在地上,双手抱头,不断地摇晃着脑袋,脸上满是痛苦,嘴里还念念有声,“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
“白若姐姐,你怎么了?刚才这一道你已经落下我们四次了,是伤口裂开了吗?”
“不是的……哦,不……就是这样的!可能是走的路太多了,把伤口弄裂了。”
“那你再忍一忍,我想离出口应该快了。”六儿微微一笑,关切的说道。
“奇怪了……”
“怎么了,丝诺?”
“按平时的经验,走了这么久,我们早该到家了,怎么还没出这林子啊!”
“丝诺,我怎么觉得我们又回到原地了?你是不是带错路了?”六儿似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有些害怕的向丝诺那儿靠了靠。
丝诺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拉着六儿到处瞧了瞧,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白若的异样。
“我们……继续……走……吧……”白若的眼睛就像是困了一般,有些睁不开了。她强掐了自己一下,似乎是要保持清醒。
“如果爹爹在就好了。”在尝试查看周围情况无果后,丝诺有些泄气。
丝诺的父亲李铮原是朝廷大将军之子,曾经的生活穷奢极欲,花天酒地。可自从他遇见丝诺的母亲烟罗后,竟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要与她在一起。原来的花花公子褪去了奢华的服饰,在一夜之间摇身一变,成了下地干活的农民。
夫妇俩儿男耕女织,生活平稳美满,这本是一个戏本里标准的幸福结局,可惜人生总有不测之事,烟罗在生下丝诺后撒手人寰,只剩下年幼的丝诺与父亲相依为命。
说来也怪,自从烟罗死后,山里的猛兽突破结界的事情发生的越来越频繁,受伤的寻宝者也越来越多,无奈之下,村长才不得不请出武艺高强的李铮来作为村中巡逻队的队长,以维护村子安全。
这也就是为什么李丝诺会这么熟悉这片林子了,她自小跟着爹爹出门游荡,虽说没被正式传授武艺,但三脚猫的功夫也少不了,见识的多了,胆子自然也就大了不少。
三人继续走着,身边的雾越来越重,三人的步伐也逐渐慢了下来。
突然,丝诺、六儿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一股推力,“你们快走!我压制不住它了!”
身后白若的脸正在逐渐的胀大,呈现出一股与她娇小身材不符的违和感,嘴里的话也模糊不清了,唯一能被两个孩子解读到的就是“快走”这两个字。
就在白若的脸看上去即将被撑破之时,一声浑厚的男声打破了林里的寂静,“蝮蛇,你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