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只见我不顾一切地抱住周大人,像老树盘根一样两条腿死死缠住他。
我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抬起头来看他时,发现他心情很不好,一张俊脸结冰一样凛凛地冻住了。
我颇不好意思地吐了舌头,表示不大好意思,他却将脸一下偏了过来,像年久失修的器具扭动关节一样刷地向着我,我吓得脖子一缩,大声求饶。
他一把捂住我的嘴巴,带我远远飞离了原处。
停下时,他拿空出来的一只手狠狠地冲我的脑袋瓜子来了一票!瞧得我神魂颠倒。
我痛极,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却心安理得,十分理直气壮地开口,语气仍是清淡,声音也不大,可是字里行间都是责备我的意思,再有,就是话里很直接的透露出对我的鄙视!
他鄙视我,我当然还口了,当下就将一大堆骂词儿送了上去,他听了一两个字,马上听不下去了,一手点了我的穴道,我立时说也说不出,动也动不了了。
他甩了甩脑袋,又长吁了一口气,看样子他是想说这个世界终于清净了。
我全身不能动,余下一张嘴开开合合,其实我只想再说一句:“我还没说完呢!”
不过显然他没有这个耐心,又抬手往我脸上戳了一下,结果我刚把嘴张开,从此就闭不上去了。
我持续着大张着嘴的动作,尴尬非常又累的要死,顷刻之间泪流满面。
呜呜~我再也不敢了,呜呜~
不过,我很快想起,周大人并不知道那四宫的路线,还以为他会解开我的穴道,向我问路,结果一跟着他飞上高空,将紫禁城整个夜景收入眼帘时,我彻底死了心。
下头除了那四个宫里还亮着灯,其它的各宫谁还在这个点上闹腾啊?
于是乎,我一边借着月光观赏着紫禁城整齐划一恢宏大气的格局,一边被周大人提溜着往离我们最近的那一宫前进。
随着我们飞速的降落,渐渐,恢宏大气的奇景自身后排山倒海般消失,只是我在降落的前一刻,似乎从美妙的景象中得知了什么,待要深究,却又似陷入迷惘大海,找不着头绪了。
我自以为俊朗地甩了脑袋,先不想这些没头绪的事了,顾好眼前再说。
周大人带着我莅临屋顶,我四下一张望,竟是坤宁宫。
扭头看向周大人,他是真的不知道路线吗?怎么一挑就挑个大的,还是个不清不楚的。
要知道皇后这里的消息,我还没打探到,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和其他三宫里的娘娘一样,出现了奇怪的举止。
我正欲向周无名做解释,却见他蹙了眉头,一副遇到了疑难杂症的形容,把想说的话暂时压下,要问他怎么了,结果仍是大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动也动不了。
这可怎么办?!
臭周无名!死周无名!
我在心里暗暗咒骂,却见他像前次一般僵硬地转过头来。
我马上停止了所有想法,在心里默念:周大人万寿无疆!周大人万寿无疆!周大人万寿无疆……
他这才把脑袋又偏了过去,只是专心地盯着脚下。
我也随着他看着脚下,却是坤宁宫的五彩琉璃瓦,并没有旁的,他看瓦干什么?他喜欢这个?
许久我回味出来,这下面是坤宁宫的主殿,下边是皇后的寝宫。
他看皇后寝宫的瓦片干什么?要看就进去看啊!反正除了我旁人看不到他。
谁知我这想法一出,他突然把头歪过了我这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阴谋的味道。
他低头在我耳边轻轻嘀咕了两句,“不要出声。”接着点开我的穴道。
初得自由,我不敢马上把嘴合上,生怕嘴巴习惯了张着,动起来一个不小心能脱臼了。
我心有余悸地揉着嘴的两边骨骼,在他仍在认真看着坤宁宫的瓦片的时候送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他这回倒是没有看见了,于是我又加送了他一个白眼。
他这样又盯了好一会儿,盯到我都打起了哈欠,终于他抬起了头,我震得把打到一半的哈欠吞了回去,还把自己膈应了好一会儿。
清淡的几个字自他唇间吐出,却让我一头雾水。
他说,“你进去。”
进去?
“不是你进去吗?我进去做什么?而且我进去要做什么啊?”
你进去,吸引所有人的注意,把人引到内堂,让我对付他。
他?他是谁?
怎么今天周大人说话让人这么难以理解?!
我刚想开口问他那个“他”是什么?
周无名这混蛋,居然一脚将我从房檐上踹了下来!
我在空中还未落地的一瞬间,想像了许多种死相,最后一个想法,就是抱着周无名一块儿死!
抱着不死也残废的心情跌落在地,周身却没有传来意想当中的疼痛感。
可是我惊惧得要死,在落地的一刻,还是叫出了声。
叫完了,把覆在面上的手挪开,往全身上下都扫了一遍,竟没有半点不妥。
这个周无名,居然耍我,总有一天我要他加倍补偿!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现下我的叫声成功吸引了坤宁宫的宫人,屋子里的宫女太监不少跑了出来,我笨手笨脚慌乱爬起,作一副得体模样。
里头的宫女问我为何深夜来此,我只说是想念皇后恩德,特地来探望。
在坤宁宫说得上话的几个宫女委婉地笑话我想一出是一出,言语间又与我说,我是新来的,宫里的事情不熟悉也属正常,只是以后再不能宵禁了还在各宫里跑来跑去,如果是接了太后的旨意也就罢了,就怕没旨意,也是要受罚的。
丫环几个将我稳稳地要扶到宫外面去,我轻轻甩着她们的搭上来的手,挣扎着要见皇后,她们笑话间说皇后早已睡下,明天再来探望也不迟。
我见现下已近无计可施,索性豁出去了,就说是太后的懿旨,叫我深夜来探皇后娘娘。
那些宫女哪里敢违抗太后的懿旨,结果全都给我让了路。
我见如此,早知道就早点说了。
进了寝殿,有两个宫女留守在帘帐外,都蜷着膝盖坐在地上,昏昏欲睡,见我来到,一个赶忙起身为我掀了帘帐。
我一步一步慢慢走进帘帐里头的世界,心跳得像打鼓般激烈。
竹心就在皇后床前,蹲着为皇后擦汗。
这么晚还没睡。
我轻声叫了她,她两肩一耸,像是吓着了,见了我又低了头,行礼走到我眼前,拦住我的去路,“小姐请留步,皇后娘娘已经歇下。”
我见她执着模样,必不肯让我吵醒皇后,于是只好故技重施,将太后的懿旨说成是有口信要带给皇后,就是现在。
她听了是太后的口信,终于动摇,只是还坚持着,“皇后娘娘病重,是否可以向太后请示,明天再来传述懿旨。”
我当然说不可以了,还说是太后一定要现在把懿旨口传给皇后。
竹心无法,只好随我。
她转身想去叫醒皇后,我制止了她,表示让我来。
她走出去时,我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她的手,问道,“现下,已经亥时了吧?”
她低声细语,“是”。
我放开她,身后的帘帐重又合上了。
我正发愁周无名怎么进来,长袖中却有什么在微微动作。
除了须弥幻镜,还能是什么?
我从袖子将镜子取出,一眼就看见周大人一张俊颜倒映其上。
我自然而然地扭头往身后去看,却一个人也不见。
回头,他却是在镜子里。
原来如此。
我尽力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叫他出来。
可这家伙,死活就是不肯,和当时不肯进我闺房一般无二。
诶哟我去,这时候还计较这些。我煞费苦心地谆谆教诲他,在这关键时刻、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一刻,就不要再讲究那些虚招子了。
原来我以为天底下无非只有两个楞头青,我老爹和冯小七,没想到从此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就是这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周无名周大人!
奈何我费尽了三寸不烂之舌,周大人楞是不肯从镜子里出来。
我就算有再多口信懿旨,也不能费上太长的时间,要不然坤宁宫的人起了疑心,我这次就只能无功而返了。
为了来这一趟,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受累不说,连假传懿旨这种掉脑袋的事情都做了,而且我的嘴角现在还酸着呢。
绝不能让事情就这么黄了!
周无名,你这个胆小鬼,可恨的卫道士,居然以那么讨厌的借口让我一个小女子独立承担所有!
我心里愤恨不已,面上还是一派冷静,耐着性子笑眯眯地问他,“亲爱的周大人,请问……”
我看到,我说到亲爱的的时候,周无名健硕的身躯明显地颤抖了。
看他天不怕地不怕,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的样子,居然会对这个有所反应。
我心中偷笑,他似是又读出了我心中的想法,又向着我凝了一张脸,我假装什么也看不见,问他接下来要怎么办?
他却并不理会我,凝着的一张脸更凝重了。
我听到他低声说,“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