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那女鬼仍然徘徊在我身前,欲言又止的形容,心里摸不透她的想法,不过不用想也能猜得出来。
自从我遇见了这类神鬼怪物,就没一日是好过的,何况这女鬼又是深宫中的冤魂,必不是什么善类。
我一边瞪大了眼睛防备她,一边揣测着手上的佛经是不是太薄了。
我在这边如临大敌,她却是一点也不慌张,也对,她每时每刻都能吃掉我,现在不动手,无非是忌惮我手中的观音心经,若是我手中的佛经不在了,那么……
我慌乱持佛经对着女鬼,她往左边走,我便往右边腾挪,她往右边走时,我又往左边腾挪……
谁知精力全都集中在女鬼身上,反倒忘记了身边的小几上还燃着一枚蜡烛……
也不知那佛经究竟是哪路料子,一下子火势凶猛,火舌转眼就舔遍了整本。
火舌往我的手上蔓延,我忍受不了火的热度,一下子把经书丢开,想着最后一搏,把经书丢到她身上,趁书页还没燃尽,把她制服。
只是那火势太快,书本已经烧得不成样子,等我扔到她身前,不多会儿就成了一堆灰烬。
我两眼睁到前所未有的尺度,木木的将局势的反转收入眼底,喉咙里头酸涩非常,我张张嘴,发现艰难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可是出乎我的意料,那女鬼并没有趁此大好时机朝我下毒手。
她仍是站在原地,却向我露出了一副十分痛苦的表情,并用一根手指值了指头顶。
我看了看她头上的顶格,与这屋子构造一般,都是木质的,她指上面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我满腹的狐疑,像是一根针掉进了海里,怎么捞也捞不着。
我想来想去仍是想不通,正准备大着胆子向她求教,她却像一缕炊烟被风消散,袅袅地透明,消散于四周。
我见着她的样子,分明是有话要说的形容,怎么不直接开口,居然用那么委婉的方式。
可能她以为我是一个很有慧根的人吧,可是她这难题难度真的有点大呀。
我左思右想愣是不能从一堆乱麻中找到头绪,索性就暂时放弃,等明天再想。
可是真着了那女鬼的道儿了,我一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那女鬼袅袅婷婷的“倩影”,反正让我睡我是横竖都睡不着了。
……
第二天早上醒来,心里除了想睡觉还是想睡觉。
太后瞧见我脸上浓重的黑眼圈,一直追问我为何,我当然不能说是女鬼托梦,毕竟连我也没琢磨出个什么意思,于是和太后搪塞道,是我晚上失眠,太后闻言忙问我是否是晚上替她刮背太过劳累,还让太医给我开了好些调养的药剂。
太后和我母亲一般,一旦让人刮了一次,就会心心念念想享受第二次。
于是自我领来茶油的那天起,太后每晚都吩咐人为她刮背。虽然这件悲剧是由我一手造成的,可我也不是时时亲自动手。
为了保护我那双娇嫩不已的双手,我把手艺交给了慈宁宫的其它两位宫女,那个孙贤孙小姐就是其中之一。
孙贤是个聪明人,拢共只有一次就学会了我好几年来累死累活积攒下来的技巧。
我看着她做事时如月一般的侧脸,心想她不愧是孙贤。
试问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无愧于自己的名姓?
由于我说得不好,这一整天做事都不大起劲,太后劝我回房间休息。
虽然我这人在家中一向都是能懒则懒,可是进了宫和家里大不一样,失眠而……已嘛,又不……呵~
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不是什么大事。
我矢志不渝,坚持站在太后身旁,一上午了,除了每日一次的请安,慈宁宫里都没来什么人。
慈宁宫清净是很清净,可就是太清净了,许多时候让我感觉很是寂寞。
因为人气太少,整个宫殿的气息让我有了一进冷宫的错觉,只要一想起在冷宫门口跑出来的阴森气,还有那个半夜扰我睡不着觉的混蛋,我就浑身地不舒服,于是这一整天我都不大舒服,直到下午暑热尽时康妃请安,这才有了些好转。
康妃除了早上请安,其余时候不常来慈宁宫,也难怪我进宫一个多月了,居然不知道有她这么个人。
可见她恩宠不是特别隆重,而且平日里不大惹事。
康妃今天穿了件香草做补,金线缀边的敞袖袍子,青绿色的,我很喜欢,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康妃见我瞧她兴致浓,拿袖子抿了嘴呲呲笑,她一笑本来没什么,只是若被人看见原委,怕我就要担上个无礼之名了。
我立马将眼帘垂下,留了额前的碎发挡住,身前的笑声这才渐渐停下。
谢天谢地,并没有人发现,我这才放下心来,在这宫里,我是真的担心让人给看轻了。
康妃果然是个不大爱惹事的人,和太后聊了半天家长里短,约摸能知道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居家女人。
只是她不大得皇上宠爱,要不是为皇上生了个皇子,就凭恩宠,怕是没什么机会封妃了。
康妃和太后聊了好一会儿,本来她是下午暑气消时来的慈宁宫,这会儿太阳都已经西斜,她才告退。
连着这一个半多一点的时辰,太后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我们旁边站着的人也给她逗笑,看来这宫里也不尽是些无趣的规矩人。
她走时太后赏了不少好东西,又命宫人一路将她送走,太后握着她的手,还不大想把她送回去,只不过天色已晚,实在不能再留了。
于是康妃在太后跟前一拜,转身走了,在宫门口再一拜,这才回自己宫中。
我送康妃到了门口,正要转身回来,她却一把握住我的手,问我喜不喜欢她这衣裳,我答了好看,却不要。
我虽然在宫中待的时间并不长,可是宫里头的斗争倾轧我也偶尔有所听闻。
虽然我在慈宁宫中有太后的照拂,可说句难听的,太后也不能照拂我一生一世,到了我得靠自己。
宫里势力的彼消此长,就像天空的风雨阴晴,人从来都摸不准。
虽然康妃生有一个皇子,可皇子如今已经年近三十了,仍然不得皇上宠爱,平日里也没什么功勋,我实在犯不着为一件衣裳让人分了帮结了派。
从此以后,我想我与手握皇子的人说话,行事都要小心了。
不过这皇宫也真是奇怪,皇上风流,后宫佳丽何止三千,居然只有四个儿子,而且其中三个都是徐皇后所生。
我委婉谢绝了康妃的衣裳,她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转身走了。
我看着康妃瘦弱的背影,心想她也不容易,除了皇后,就只有她生有皇子,这样也好,不然皇上驾崩后,她就要拖到洪熙殿吊白绫徇葬了。
我看了眼康妃的背影,心想,还好她不必殉葬,这样以后她还能来陪太后说话。
回到慈宁宫内殿给太后刮背,一刮就是半个多时辰,我还想等太后心疼我,让我停手,谁知道太后竟一觉睡过去了。
我正苦不堪言,外边却传来一个更坏的消息。
因为这个消息我得以两手轻松,可若我能选择,我宁愿一直为太后刮背。
康妃病了,上吐下泻,冷热大作,宫里已经有三位太医合诊在侧了。
康妃自回宫去身子就不大舒坦,原先想着早些睡下就好,谁能想到事情并不尽如人意,到了晚上病痛一齐发作,那才是真要了命。
如今也不知道储秀宫那边怎么样了。
太后也心里着急,手里的帕子扭作一团,口中直说道,康妃说话恁讨喜的一个人,怎么说病就病了,那以后还有谁能陪她说那些体己话?
我不忍心太后伤心担心,又不想太后沾了康妃的病气,主动请缨前往储秀宫探问康妃病情。
太后心急,连忙招呼我去了,我也是紧赶着奔储秀宫来。
也不知道宫里最近是出了什么煞晦,接二连三地有宫里的主子出事。
前半夜还是康妃,后半夜竟然连坤宁宫的徐皇后那边都传来了病讯。
这时候宫里的太医正是最忙。
两位宫中重中之重的主子都得病倒了,太医院被搅了个人仰马翻,任是什么职位的都忙作了一团。
而储秀宫和坤宁宫更是了,反正这两宫的宫人今晚是别想睡觉了。
而太后这边也是不得安宁,两个主子都是太后心尖上头的人,也难过她一个老人家,还要受这样的害怕。
孙贤到底是从小伺候太后的,为太后熏了药草香,又转述了太医的言辞说了许多好话,很快催促着太后上床先睡了。
太后一睡,慈宁宫的所有人这也就能睡了,只是我还睡不着。
先前是我亲自送康妃回宫的,看着她瘦削的背影,我总觉得她容易招惹病痛,没成想竟是一思成谶。
至于坤宁宫的皇后,她已经病倒多日了,平日里都只是磨人的小疾,没成想这回小疾酿成了大祸。
本来皇后就被小灾小病磨得人皮包骨头,这回,怕是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