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为是深夜,来到前院的连徒生只觉得周身阴气森森的,他不由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只刚走到门前就闻到股淡淡的恶臭味,皱了皱眉头,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他看了看放在地上湿哒哒的物什,又看了看薛扬飞,两人对视良久没有吭声,半晌薛扬飞冲着连徒生点了点头。
连徒生一个踉跄险些摔出门外,恰巧被赶来的李玉芹扶住:“哎呦,老爷,差点踩着我了,什么东西这么臭啊?”李玉芹松开连徒生,拿手绢遮住嘴鼻,厌恶地往院子里退了退。
“谁让你过来的?回去!”连徒生此刻并不想理会谁,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掏空了,他很想去看看那躺在地上被披风遮盖住的人到底是不是阿凝,可是他又不敢,仿佛这样不去看,就可以否定她是阿凝一般。
“人家不是担心你嘛,这,这不会是阿凝吧?”李玉芹也看到了地上横置的东西,吃惊地指着地上的东西,掐尖嗓子提高声音惊呼道。
然后面不改色地不由腹诽,那歹人果真没有诓骗我,说三日后自然能寻到尸体果真不假,这三日期限刚到,尸体就被带了回来。李玉芹又怕有诈,毕竟她这次买凶可是花了不少银两,而且避免被人察觉,她花的可都是自己中饱私囊的小金库。
以防银子白花了,她就差使粗使婆子去看看。那婆子哪里想去,可是碍于李玉芹是主子,自己还要靠她吃饭,只好颤巍巍地上前去揭开披风,这一掀开恶臭味更浓了,女尸也更清楚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李玉芹忍住想吐的冲动,翘首仔细观察着那只穿着内衬,已经面目全非的女子,终于在破损的衣缝处看到锁骨下方有一朵小梅花,散乱的头发下右耳上也有一颗痣。然后才迅速逃离这里,跑到院子里大吐特吐去了,恨不得能把这一天吃的东西全数吐出来。
那婆子强忍着要吐的冲动,把披风重新盖上后就迅速退了下去,事后缓过神来的她暗自庆幸除了薛少将及老爷,幸亏没有其他男家丁在场,否则自己让小姐只着内衬现于男丁视野中,除了在场的男丁要被剜目,自己怕是也要受到牵连的,即使现在的小姐已经是一具尸体。
“在哪里找到的?”连徒生依旧站在那里,看着地上的女子,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断肠山往下有一条河,顺着往下走有一处水库,那里水藻丛生,阿凝就被困在那里。”薛扬飞永远不会忘记阿凝被扭曲地困在水草里的姿势,脸部因为受伤又长时间泡在水中所以根本辨别不出,好在他记得阿凝耳朵上的痣,最后确认这具尸体是阿凝,是因为锁骨下方的梅花。
“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放心,阿凝的葬礼虽不能隆重操办,可也不能寒碜了去。”连徒生仿佛一瞬间就老了许多,语毕转过头就唤来老管家连夜赶着布置连丹凝的葬礼了。
“连叔叔节哀顺变,小侄想守着阿凝,直至她入土。”薛扬飞看着地上的阿凝,态度坚定不容回绝。
连徒生没有办法只好暂时同意他了,然后派人差信使送了消息去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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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翼国自建国以来但凡是白发人给黑发人送行,就不得建灵堂,诸事更不能由长辈亲手操办。好在老管家有经验,又是知根知底的,连徒生放权由他来操办阿凝的葬礼也是在理的。
连老夫人自打阿凝坠崖后就躺在床上没有下来过,有时晕晕乎乎的都要睡上大半日。起初,连徒生还为此担忧不已,生怕如此下去老夫人的身子就拖垮了。现在看来倒是好事一桩,只要没有人特意去老夫人面前多嘴,想必阿凝已经去世的消息还是可以瞒她一阵子的。
想着,连徒生就下了禁令,任何人不得将大小姐去世的消息传到后院老夫人耳朵里,否则男女皆卖去做暗娼。
暗娼,在南翼国不止代表女妓,还有令人鄙夷的男倌。更不是普通的青楼交易里会出现的,而是一些有特殊癖好的达官贵人在特殊场所里的嗜爱。他们通常是一群人围着暗娼寻乐子,不叫你死你就死不了,哪怕已经皮开肉绽,还有人参吊着一口气。暗娼极脏,往往只被拿来做助兴的观赏物,而与暗娼一同登台表演的就不局限于人了,龙虾、鸡、蛇、狗、……只要是客人想得到的,都可以用。
李玉芹本就是府里的姨娘,还是自封的,连徒生压根就没拿她当回事。所以当夜守灵时,连徒生就让她搭把手了,顺便让她把连彩儿叫起来给连丹凝守灵。
连彩儿一听下人说连丹凝死了,当下就高兴得失眠了,就连起床气都莫名消失了。结果又让她来守灵,还是给连丹凝那个贱人,她肯定是一番抱怨不愿过来,说到最后,已经消失的起床气又杀了回来,拿起凳子把下人砸了一通都没觉得解气。
李玉芹知道连彩儿不愿意过来,生怕女儿会惹得连徒生越来不待见她们母女,只好亲自来到连彩儿的房间,结果好劝歹劝连彩儿都不买账。李玉芹抿了抿唇,然后告诉连彩儿薛扬飞也在前院,果然这一招才是最有效的,连彩儿当下就穿上下人送来的孝衣小跑着向前院奔去。
雄鸡报晓的时候,薛夫人在雏菊的搀扶下有气无力地走了进来。面容憔悴得很,一看就知道昨夜肯定大哭了一场。她素来就羡慕婵娟生了个女儿,可惜自己命中只得薛扬飞一子,所以把阿凝是真心捧在心尖上疼的。
昨夜,得到学士府送来的消息薛夫人当场昏厥了过去,她一想起这个闺女软软糯糯白白嫩嫩的,甚是招人喜爱,又想到自己的好姐妹穆婵娟去年刚去世,这依偎在丈夫怀里一哭就怎么都收不住了,直到精疲力尽才稍稍休息了一会,然后就换了身素雅的衣服匆匆赶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