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山知道这个年注定过得不舒心,却没想到不止他们不舒心,方义鸣家和陈漾家先后都出了问题。
大年初二,下起了小雪,半天没停。路面上的雪边下边融化,湿漉漉一片。叶祺本想继续修改公司部门划分和岗位职能,但心里乱糟糟的,什么都干不进去,总是望着窗外出神。
为了让叶祺散心,蓝山建议去方义鸣家转转,两家离得不远,人多聊天也热闹,于是两人去方义鸣家拜年。
还没进门就听到一个陌生的女人正在和方义鸣争吵,两人站在他们家别墅侧面的一个夹角里,看不见人,但能听到刻意压低的声音。
叶祺对声音记忆还比较擅长,听出了女的正是方舒尔的亲生妈妈,舒静。
“舒尔不能让你接走,一天都不行!”不知道之前两人说了什么,方义鸣态度坚决,声音很严厉。
“方义鸣,我好话说尽,你不为自己想,也为女儿想想。她跟你能有什么出息?我带她出国,直接接受国外教育,不比把她困在你身边好多了吗?多少设计师都是在外国深造后回国出名的,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舒尔自己不想去,你强求也没用。”
“这么多年,如果不是你天天说我坏话,舒尔怎么可能这么排斥我?把我贬得一文不值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不是更证明你眼光奇差,能力堪忧吗?”
“你自己做得不好,就以为所有人都会像你一样吗?我从没和舒尔说过你的不是,你别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孩子是你不要的,现在长大了,你跑过来想尽一个做母亲的义务,不觉得太晚了吗?斯言比你更像舒尔的妈。”
“哦,那个老气的女人,和你倒是很般配。”舒静嗤之以鼻。
“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尊重别人?”方义鸣叹了口气。
“没能力的我为什么要尊重她?”
“你有什么能力?抛夫弃女,享受更好的官二代少奶奶待遇吗?”
“你?!你终于说出来了,嫉妒我过得好是吧?”
“大过年的,我不想和你吵无意义的架。舒尔自己的主意,不想和你走,之前你去学校偷偷和她问她,她已经告诉我了。那个时候你就应该知道结果了,何必再来。”大概是觉得之前的语气过重,方义鸣收了收脾气,很委婉地劝她离开。
“在学校时间太短,没有说清楚,这回我有时间了,想和舒尔详细谈谈。”舒静却寸步不让。
“没必要。”
蓝山觉得这样偷听两人谈话不好,上前按了门铃。
清脆的门铃一响起,门立刻就开了,方舒尔和单斯言就站在门口。蓝山心里暗叹:原来偷听的不止他们俩。
“小姨,小姨夫。”方舒尔甜甜地叫着,“还想着晚上去你们家呢,结果你们早上就来了。”
“就当是散步和散心。”蓝山拍了拍方舒尔的头,说道。
“快进来,下着雪呢。”单斯言赶紧走到叶祺另一边,和蓝山一起护着她。
“我们走得慢,没事儿。”叶祺笑道。
“你们也算是心有灵犀的,我还想着一会儿给你们打个电话,别准备晚饭,晚上我过去的时候就给你们做了。”
“老方和谁在说话?”蓝山问。只要是听力正常的人肯定能听到方义鸣和舒静的对话,他也不想说蹩脚的谎话。
单斯言和方舒尔对望一眼,方舒尔小声回答:“我亲妈。”
“哦。”蓝山做个了然的表情,没再说什么。
“她想让我和她一起出国,我不去,她一定要让我去,从学校追到家里来了。”方舒尔有些怨言。
“你是真的不想去,还是考虑到你爸的原因才不去?”叶祺问。
两家人实在太熟了,藏着掖着也没什么好处,不如光明正大开门见山地讨论。
方舒尔很肯定地回答:“我自己不想去。”
原本方舒尔想单独和舒静说明她的想法,但方义鸣不同意,所以变成两个大人在外面低声争执,却始终无法说服对方,一直僵持着。
叶祺的问题,方义鸣和单斯言也曾经问过,她都摇头否了后者。内心里,她是有些向往的,能去国外见见世面,又能接受更好更合理的教育,多少孩子梦寐以求的好事,她却还有一层心结。
她恨舒静为了享受富裕的生活抛弃幼小的她,在最需要妈妈的年纪里没有她的身影,那么现在她就没有必要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尤其是,她现在有了另一个对她很好的妈妈。
房间内的几个人没有听到接下来方义鸣和舒静的对话。
被逼到无奈的方义鸣终于说了压在心里的话:“你老公最近出事了吧?你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把舒尔带走,是要躲到国外去避难吧。”
舒静那两条被护理得极漂亮的眉毛紧紧地皱在了一起,脸上迅速浮起一层寒霜,冷冷地问道:“你听谁说的?”
“做广告三教九流的人都会接触到,自然知道很多小道消息。”
“没有的事。”舒静否认,但神色却略显局促。
“我不想把这事点出来是想让你明白自己的处境。可能你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后路,但最终这场风暴会演变成什么样子,没人有把握。我不想我的女儿和政治沾上一点点关系。你如果真的还在乎女儿,就不要再纠缠。”
“我只是个家庭主妇,没搅和进任何事情里,怎么就被你说得好像要被抓起来判死刑似的。我只想女儿和我出国去接受良好的教育,又不是让她犯法做坏事,凭什么你要为舒尔的前途做选择!”
方义鸣是典型的本地男人的代表,性格偏于软弱。好不容易以为自己抓住舒静的把柄能硬气一次,仍旧被舒静顶撞回来,他已经没了再反驳的其他必要的理由。
“爸,雪下大了,回家吧。”方舒尔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方义鸣不知道女儿是否听到了刚才的对话。虽然心里对舒静十分不满意,但他仍旧不想女儿了解舒静现在所处的恶劣境况。
“不论你说的条件有多好,我也不会和你走的。如果我跟你走了,和你当初离开我爸和我的性质就没什么不同了。别说什么补偿的话,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补偿。”方舒尔静静地把她最后的理由说了出来。还不到13周岁的她,说起话来已经不再像个孩子。
舒静顿时成了哑巴,这是来自于女儿的恨意,也是她的咎由自取。
看着两父女头也不回地进了家门,舒静忍住眼眶里的眼泪,踩着高跟鞋快速钻进了自己的车里,离开了。即便她爱慕虚荣,也不想在女儿面前失去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