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祺把蓝山拉坐在自己身边，靠着他的后背，呆呆地看着窗外。
十年，她从一个恨嫁的失意女人，变成了人家的媳妇，未来的两个孩子的妈。鬼使神差地遇上这个男人，也不见什么死缠烂打，偏偏蚕食鲸吞着她的意志，硬是把浑身棱角的她磨得光滑了许多，一切都变得和自己的想象不同了。
想着想着，竟痴痴地笑了起来。
“傻笑什么呢？”蓝山耸了耸后背。
“没啥，高兴呗。”
“休息够了没有？”
“干嘛？”
“我们下楼去。这里刚装修完，要放放空气，我怕你呆久了对身体不好。”
“可是我们还没定好都买什么家具呢。”
“户型你都看过了，回去再商量。”
“哦，也好，正好去看那条人工河。”
两人下楼沿着人工河走走停停，难得可以一起享受一下闲暇的时光。走得时间久了也不觉得冷，累了就坐在路旁的座椅上休息一阵，不需要说什么话，只要彼此在身边就已经足够。
“快中午了，回去吧，得做饭。”蓝山看了看太阳，又看了看手机时间。
“嗯。”叶祺轻轻应了一声。
蓝山这句话把她的好心情破坏了，让她想起家里还有两位一直存心和她闹别扭的老人，早饭吃得索然无味，四个人没怎么说话，现在又要坐在一起吃饭，有些心累。
都说从小抱养的孩子和自己亲生的没区别，但叶祺还是觉得别扭。不知道这层关系，和父母撒娇怄气都觉得是平常的小事，家家如此；可是一旦知道了，就觉得自己没权力和养父母发脾气。把她养育成人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她没任何立场和理由向父母耍脾气。
这种血亲之外的隔阂让她做事有些畏手畏脚，所以她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脾气，在父母面前事事都依着他们，说什么话都顺着他们，不反驳也不反对，不惹他们生气。
可是即便她已经事事迁就，他们仍旧觉得她的存在像刀子一样剜着他们的心，浑身疼，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母才好。
正想着，兜里的手机响起来，是谭耀凤打来的。
“妈，我们马上回去做……”
“你爸吐血了！快回来！”谭耀凤尖叫着，连蓝山都听到了。
“我们马上就到家。”叶祺挂了电话，转身就快步往回走。
“你慢点儿走，我不想你也出事！”蓝山拉住她，极其严肃地说道。
“先打120。”叶祺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捂着腰，似乎这样就能让孩子觉得安稳一样，稍微放缓步伐说道。
“边走边打。”蓝山掏出手机，迅速叫了救护车。
两个小区原本相隔就不远，120到家门口的时候，他们两个也已经走到了。
蓝山一边简单叙述叶深的病情，一边带着医生到二楼叶深夫妇的房间，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精味道，谭耀凤正坐在床边抱着叶深在哭喊“你没事吧，别吓我”。
叶深瘫倒在谭耀凤怀里，还在呕着血，谭耀凤衣服上、裤子上、地面上都有大滩的血迹。
“赶紧把病人放下，平躺。”急救医生看到哭号的谭耀凤，立刻说道。
谭耀凤吓懵了，一时愣住竟然完全动不了。
叶祺刚走到门口，看着急救医生上前把母亲拉开，将父亲扶躺回床上，剩下的被他们自己的身体遮挡，看不到在做什么，看手臂的动作，似乎在做检查。
“大夫，求你救救他。”缓过精神来的谭耀凤站在旁边不停地哀求医生。
“安静。”医生被她吵得烦了，略严肃地命令一句。
地上的血迹触目惊心，叶祺感觉有些晕眩，伸手扶住门框，咬着牙让自己清醒、坚持。
“病人上消化道出血，出血量大。担架，病人家属帮着抬一下。”
旁边的救护人员利索地把折叠担架打开，蓝山和他一起把叶深抬到担架上，又抬下楼送到救护车上。
叶祺回房间取了钱包，随后跟着下楼。
“车上坐一个家属。”医生吩咐。
“我去，你和妈打车去医院。别急，照顾好自己。”蓝山对着站在后面的叶祺说完，毫不犹豫抬腿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呜呜”地开走了。
叶祺拖着有些发软沉重的双腿，搀着浑身抖个不停的谭耀凤，走到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赶去医院。
费了一些时间才找到急诊的抢救室，蓝山正在门外低头徘徊。
听到急切的脚步声，抬头就看到叶祺和谭耀凤走了过来。
“大夫怎么说？”谭耀凤问。
“正在急救呢。”蓝山看了叶祺一眼，没正面回答。
“妈，你先坐下，等医生出来吧。”叶祺回了蓝山一个眼神，安抚谭耀凤。
没了主意的谭耀凤失魂落魄似的随着叶祺的带领去走廊的长椅上坐下。
叶祺走到蓝山身边，还没有开口，蓝山特意瞥向谭耀凤，避开她的视角，抿着嘴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心跳突然快了，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堵着，叶祺觉得有一丝痛楚从腹部窜到头顶，像一根极长极长的针一路扎过去，浑身发虚，冷汗冒了出来。
“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要告诉我！”蓝山一直在注意她的表情，看到她脸色一瞬间就苍白起来，立刻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环抱着她整个肩膀。叶祺的手掌浸出一层细汗，冰凉。
“没事，扶我去一边坐坐。”
蓝山把她扶到另一张长椅上坐好，自己就守在她身旁，仍旧握紧她的手，分神注意着抢救室的动静。
他们没有看到，谭耀凤转头看着叶祺，眼里有着几分怨恨。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是丁斌打来的。家里没人，他们没办法取件派送。
蓝山简单说明情况，丁斌来医院取走了车库的钥匙。
时间自顾自地走着，抢救了一个多小时，医生才走出来。
谭耀凤几乎瞬间弹起身体，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医生面前，不用说话，眼里已经满是问询。蓝山扶着叶祺也走了过去，叶祺怯怯地问：“医生，我爸……”
医生打量了一下叶祺，又看看外面没有急救病人排队，极其平静地陈述：“病人肝癌晚期，又大量酗酒，造成消化道大出血，引进休克和肝昏迷。你们有个心理准备，进去看看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