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祺接到了一个私立小学的订单,要求她们设计五套材料包,每套500份,指定不需要提前剪裁布料,为的是培养孩子自己的动手能力。
这个要求让叶祺很欣喜,随着科技的发展,人类的“纯手工”操作已经开始慢慢进入淘汰阶段。现在都在呼吁保护各种文化遗产、手工传承,这简单的女工活计却似乎被摒弃在外,属于可以被舍弃的功能了。
对这笔订单,叶祺拿出来了最大的耐心和诚意。
按照对方的要求——图形简单,搭配起来美观,符合小朋友的审美,又能激发他们动手的乐趣——叶祺把工作安排给一个设计师带着刘玉珏,一共设计了十几种图案请对方挑选。
反馈的意见不是这里线条太繁琐,就是那里颜色搭配不够亮眼,从8月修改到9月,足足折腾了半个暑假的时间,直到开学了才确定下来。
刘玉珏正处于学习阶段,就碰到这样好的锻炼机会,完全没怨言,让怎么改就怎么改,十分配合。
另一位设计师则一个劲儿向叶祺倒苦水,原本第一稿设计得很好,改了十几稿,到最后的定稿其实和第一稿几乎没什么区别。他们就非要在中间搞七搞八提各种意见,好像自己多专业一样,结果浪费大量无用功。
叶祺也无奈,但一直克制着脾气安慰被折腾惨了的设计师,做的就是这样的行业,得罪客户,等于和钱过不去,到时候客户没有交到,钱也没有得到,岂不更是亏本?
道理大家都懂,但接受外行人指手画脚的干涉,最后又起不到任何推进的作用,实在是有些怄气。
值得安慰的是,客户自己觉得很满意,随后又追加了第二批订单,仍旧各种要求。好在有了第一次的磨合,第二次已经知道该怎么应对他们的挑剔。刘玉珏拿出了类似田忌赛马的比较招式,让他们既觉得得到尊重又觉得自己水平很高了,很快就通过了设计稿,开始生产。
转眼到了11月,叶祺心烦了很久的事情终于要瞒不住了——她怀孕了,按自己的计算,应该快3个月了。蓝山前几天还问她生理期又过了怎么还没动静,被她敷衍了过去。
她怕去检查,怕检查的结果会让她绝望,所以一直拖到现在。一个新生命已经和她绑在了一起,虽然她现在根本感觉不到他或她的存在。
没有欣喜,只有焦灼,一种责任感压在心头上。
面对她无法掌控又不确定的情况,她想过退缩。一想到蓝山对自己的各种包容、照顾、呵护和理解,又觉得没有退路,否则对不起蓝山。
自己到底因为什么原因被生父母抛弃,是缠绕在她心里一直想要理清的问题,却偏偏没有答案。也无数次想过和养父母捅破这层窗户纸,但一想到失去叶珍已经让他们痛不欲生,如果自己把身份揭开,追问他们自己的来历,也许会让他们误会自己想和他们脱离关系,更让他们伤心。
在拖了一天又一天,每天都提心吊胆睡不踏实后,她终于下了决心,趁着中午和下午有时间偷偷去医院做了个详细检查,检查结果没有那么快出来,反倒是B超结果让她又是惊喜又是恐慌——竟然是双胞胎。如果都是健康的孩子,这该是多开心的事;如果结果不好,这又将是多悲哀的事。
在医院的座椅上坐了好久,她才收拾好矛盾的心情,赶回公司去上班。
刚坐到椅子上,手机就响了起来,竟然是方义鸣打过来的。
按了接听键不等她打招呼,方义鸣的声音已经跟连珠炮似的传了过来。“陈尧被同学绊倒了,进了医院医生检查说他有进行性什么什么症,我记不清了,总之是很严重的遗传病。陈漾刚给我打了电话,想打听唐依依现在在哪里,我说不知道。他可能会打给你或者蓝山,你们也先说不知道,之后等唐依依回来自己处理。”
“慢点说,我还没弄明白。”叶祺看了一眼工作间的其他人,走到外面找个僻静的地方继续问。“陈尧有病找唐依依干什么?”
“斯言说唐依依可能是陈尧的亲生母亲。”
“这怎么可能,唐依依才多大?”
“陈漾饺子馆开张那天,陈尧摔倒后去厨房,唐依依马上就跟过去了。斯言不放心,后来也去了厨房,听到她和陈漾的对话,基本上可以猜出他们就是陈尧的亲生父母。”
“即便是真的,陈漾干嘛非要找唐依依?他的饺子馆应该挺赚钱的,难道孩子的病很严重,他赚的钱不够治病?”
“不是。陈漾来我这里时火冒三丈的,普通话里夹着家乡话,我也没听得特别明白,大概遗传病的基因是从唐依依那里遗传过去,所以才要找唐依依算账。一直大喊他被骗了,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总之先不能让他找到唐依依,他正在气头上,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而且唐依依现在……”
后面的话叶祺已经听不进去了,脑子里只有“遗传病”“基因”在不停盘旋,卷起了一片大风暴。原本就怀疑自己不是健康人的心病,这一下,又被眼前的事实放大了无数倍,让她更钻进了牛角尖。
完全想不起来是怎么挂掉了电话,叶祺呆呆地站在外面不知道多久,脑子里乱成一团混沌。
一阵手机铃声将她惊醒,低头一看,是陈漾。
“叶祺,知道唐依依现在在哪里吗?”隔着手机,叶祺都能感觉到陈漾带着一身怒气。
“我不知道,有段时间没见她了。”叶祺没撒谎,实话实说。
“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方义鸣和单斯言给我的号码关机了,尾号028的。”
“我存的也是她这个号码。”叶祺回答,又小心着试探问道:“你找她做什么?”
“她骗我!她骗了我!她有隐性遗传病,竟然还给我生儿子,我儿子很快就会……”陈漾快速说着,到关键处又戛然而止。
“什么遗传病?”叶祺最想知道的是这个。
“医生说我儿子有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症,是家族遗传病,乐观的能活几十年,不乐观的……”陈漾说不下去。
联系不到唐依依质问,无处发泄又焦急万分,急得他捶胸顿足、原地转了几个圈,最后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