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祺返回自己的座位,这一次不再刻意躲避同学,不再抗拒其他同学过来联系。甚至在大部分宾客吃饱喝足离开,只剩下少数人的时候,和她的大学同学转到了同一桌,大声嬉笑着回忆那最让人难以忘怀的青春时光:
谁在入学军训时分不清左右;
谁在踢正步时顺拐,同手同脚把教官气得发疯;
哪些人野外拉练体力不足,实在是跟不上大部队。为了能让他们顺利走回学校,教官教他们小绝招——走不动就跑,跑不动再走,如此循环;
还有谁打靶时自己的靶子干干净净,却都打到了别人的靶子上;
同在学生会的同学还在回忆给院系活动设计宣传语、宣传海报、黑板画;迎新活动各种节目组织、彩排;
谁去了男生宿舍,那叫一个脏乱差;
和其他院系组织男女生联谊会,一起去舞会跳舞;
谁追了谁,现在还在一起;谁倒追谁,已经分开;谁和谁,第三者插足;
第一堂计算机上机课,286的机子,启动要用dos盘,开机时机箱“嘎嘎”乱响,听起来像要爆炸;
谁专业课挂科,摸到老师家里去求情送礼;
谁金工实习,电焊时吓得直抖;
谁课外实践,打工赚零钱;
……
说着说着就哄堂大笑;笑着笑着又抱头痛哭。几乎都已东倒西歪,有了醉意。
蓝山看到了叶祺的又一面——那种一旦进入群体中就会处于中心点的吸引力,众人都在听她带动话题,从大一到大四,几乎都有回顾。这就是大学时的叶祺吗?激昂张扬,充满鼓动性,全身都在释放一种莫名的能量,将人吸引过去。
再想想平常的叶祺,也干脆,也豪爽,却内敛平和了许多,简直判若两人。今晚的她,她是在悼念她的爱情吗?
婚宴结束时,叶祺喝醉了。众多亲朋好友黑压压地“押着”新郎新娘的新房去闹洞房,常颿在一片喧闹声中挤回到蓝山身边,告知已经安排了他的住处,和叶祺在一起。叶祺的皮包里有房卡。蓝山扶着叶祺,直接回了酒店。
常颿给他们订的是家庭套房,蓝山将叶祺扶进主卧的床上,细心地盖好被子,就坐在床边看着她酡醉嫣红的脸,轻轻地说:“第一次见你穿礼服,很漂亮。”
叶祺笑了,也轻轻回应一句:“第一次见你穿西服,很帅气。”
“你没醉?”
“原本以为醉了,结果这么快就清醒了。”
“第一次喝这么多吧。”
叶祺把手背贴在滚热的额头上,腼腆一笑,“嗯,没想到自己酒量这么好。想着喝醉了好好睡一觉都不成。”
“没喝醉也可以好好睡一觉,起来去洗个澡,然后就睡下吧。”
“睡不着了。刚开始以为离开了这座城市,就完结了;今晚才知道,我原来还在意原因,还想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现在终于都明白了,七年,终于彻底结束了。”
“喝成这样,是在悼念,还是庆祝?”
“可能,都有吧。”
“恭喜你,解脱了。”蓝山酸溜溜地说着。
叶祺看着他,却没有接话。
对于齐北鸿,她早就死心了,纠结的是为什么自己付出那么多却变成那样的结果。直到今晚,她才意识到当时齐北鸿生气在哪里——是在生气她在商场没有给他面子。一个原本应该服从他的女人违抗了他的决定,一句话不说转头就走,这种行为刺激了他的大丈夫情结和虚荣心,让他觉得颜面无光,所以之后的一个月,他拒绝和她做任何和解,用冷暴力来宣示,他才是那个家的主人。
这三年她一直纳闷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他气了一个月,原来如此。她都忘记了,齐北鸿是个很爱面子的男人。也许她真的并不爱他,否则怎么会忘记他的性格。
而说到解脱,蓝山对她默默的关心和支持才是她真正的枷锁,哪里解脱得了。同样都是出现在她生命历程中不同的危急时刻,她同样心存感激,但蓝山和齐北鸿不同。
齐北鸿会把自己放于主导地位,干预她的生活,干预她的决定,让她不得不在“感激”的情况下放弃一些坚持妥协于他。
蓝山只是默默地做、默默地支持,从不会对她指手画脚,完全尊重她的意愿。正是因为太尊重她,边缘化自己,才让她感觉过于自在而忽略了去体会他的感受,才自以为是地想出“公平交易”这么个自私的逃避方法,无形中又伤害了他,可他还是承受下来,没说什么。
原来,自己竟然欠了蓝山这么多?
“蓝山,”叶祺歪歪斜斜地坐起身,和蓝山视线平齐。虽然头脑清醒,但酒精的麻醉感还在支配着身体。“谢谢你。”她真心实意地感谢。
“别谢,真想谢,公平交易,拿我想要的来换。”蓝山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有着一半玩笑,一半认真。
叶祺“噗哧”一声笑了,然后格格地笑了有半分钟那么长,才收了笑声,悠悠问道:“如果你接受‘公平交易’,只谈交易,不谈感情,你想要什么?”
“想要你,你给吗?”蓝山听到“只谈交易不谈感情”八个字,心又被刺痛了,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到底有些负气。
今晚他已经知道叶祺的心结在哪里,全心全意付出,结果遭遇冷暴力,他看过一些家庭冷暴力的新闻,略微了解一些受害者的感受。不管起因是谁的错误多一些,这种心理上的伤害都足以留下巨大的阴影。他觉得自己感情的前路崎岖,很是要花一些时间才能让她有安全感。
心里心疼她,口头上却为自己出口气。他三十岁了,在农村老家,这个年纪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就看中了叶祺,不想换人,又只能打持久战,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
叶祺觉得头还是有些沉,歪着脑袋看着蓝山,醉后的眼睛里,闪着水润的光泽,氤氲着一层勾人心魄的迷离。目光从他的额头慢慢下移,直到嘴唇上,忽然扯出一抹迷人的微笑,伸出双手软塌塌地搭在他的脖子上,自己把嘴唇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