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匆匆而过。
不管外界如何风云变幻,凌肖的意识世界始终如一潭死水,泛不起一丝波澜。
昏沉沉的世界中,一株参天大树耸立云端,乌黑的树体上爬满了诡异的纹络,似万鬼咆哮,张牙舞爪。下方,黑暗气息滚滚如潮,隐隐有一道人形魂体沉没其中。
这时,黑暗中忽然亮起两盏灯笼般大的眼睛,接着,一个巨大的虚影出现在人形魂体身旁,成脸状,却辨不清面容,后面还拖曳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回……归……”
“帝……罗……”
梦魇一般的声音断断续续,竟是从人形魂体口中传出。
虚影闻风而动,一头栽进魂体内。途中,两盏灯笼眼脱离,悬停在外,散发出异常柔和的光芒。
霎时,一股强烈的意念冲天而起:
“万载轮回,执念成魔。冥河逆流,吾主魂归。”
一念起,天地惊,时空具现。
浩瀚的时空中,一条波澜壮阔的长河浮现,奔流不息的河面上覆盖了一层浓浓的迷雾,流水哗哗作响。浓雾深处,有一座天地桥梁横亘在长河上,影影约约。其下风平浪静,偶尔泛起的点点浪花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被一股神秘力量抹平。
“魂兮……归兮……”
此时,一段扣动灵魂的乐章自九幽而来,奏响长河。
乐声悠扬,似百转千回,激起长河滔滔浪水,一波接着一波。
魂体如有所感,空洞的意识在乐声下蠢蠢欲动,几乎就要飞出。
咔嚓!
忽然,一只浩大无比的掌中佛国从天而降。看这架势,是想摧毁冥河仪式。
“休想得逞。”
参天大树见状,树躯一动,化作一根擎天柱,砸向佛国。
砰
两者之间发生惊天动地的碰撞,产生剧烈的波动,不断波及空间。然后咔嚓声不绝,整个空间变得泡沫一般脆弱不堪。
“帝罗……”
最终,魂体飘起,飞上天地桥梁,然后消失不见。
一瞬间,天地安静下来,然后无尽的黑暗和冰冷袭来。
下一秒,空间崩溃。参天大树的躯体支离破碎,紧随着巨像响起一声叹息。
“命数。”
……
冥河,古老而神秘,流淌在时空中,时刻变化所在,能沟通阴阳两界,是世间生灵的绝对禁区。
说起它的由来,世间流传最广泛的说法要追溯到上古。
传说上古之初,天地巨变,神魔乱舞,仙佛哗变,以致轮回崩坏。自此黄泉路断,再无生灵长生不死。
冥河,便是由此基础演变而来,在它演变的漫长过程中,既保留黄泉的部分特性,又衍生了新的规则和秩序。
冥河上方的天地桥梁就是新的规则和秩序之一。自诞生以来,无数生灵趋之若鹜,只为争夺有限的过桥名额,且往往拼的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虽然不知道这些名额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能使人如此疯狂?但历史上每个夺得名额之辈无不成就非凡。
曾有至高生灵黑帝基此铸就无上伟业《帝罗》,世人皆被笼罩在《帝罗》的阴云下,不见‘天命’。
没有天命赐福,纵是万载道行也不过是南柯一梦。
对于世人而言,生在这样的时代,与其说是一种悲哀,还不如说是一种无奈。无论他们怎么挣扎,头顶始终压着一片天。
但凡事有因必有果,数万载怨业的积累,终于在最后一世爆发了,战火波及九天十地,无数生灵涂炭。
这才有了后来的《帝罗》覆灭,《帝罗》覆灭后,诸多势力彼此达成协议,不再争杀不休。
如今,冥河重现世间,是否意味着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无人知道,兴许冥冥中自有天意。
作为芸芸众生的一员,这一切自然不是凌肖要考虑的,他要考虑的是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
他此时置身于一处奇异时空,时间在这里仿佛静止,只有头顶的一片浩瀚的星河缓缓流淌,注视久了,他渐渐发现自己的思维一片空白,好像有股魔力在侵蚀神魂。
这种感觉就像灵魂被掏空一般,出于本能,他用力挣脱,但来自星海的束缚感愈发强烈,几乎凝成实质。
咔嚓……
最后,迫于无形的压力,他的魂体溃散成数以万计的光点。每一个光点都携带着他的一丝意识扩散向星海。
随着时间的演变,有些光点像风中残烛一样暗淡无光;有些光点像碎裂的气泡一样消失不见;但有些光点却像星星一样闪闪发亮。
这些发亮的光点中,原本的丝丝意识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孕育着全新气息的魂胎。
当魂胎破茧而出,并融合在一起,一个前所未有的存在便由此诞生。
……
凌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境很真实,仿佛亲身经历一般。梦中,在云沧镇万众瞩目下,凌府迎来一年一度的盛事。
这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是个大好日子。
正午,凌府门庭若市,来往的宾客络绎不绝。出席的宾客有本土势力的代表,合作势力的代表,以及宗门的代表。无一例外,这些势力都与凌府有过交道。
待高朋满座,凌府盛况空前。之后,大典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宾主相处尽欢,其乐融融。
可盛况谢幕后,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却针对凌府展开了。
当夜,一伙蒙面人闯入凌府,趁着凌府上下熟睡之际,暗下黑手。
“动手!”
“一个不留!”
没有过多的语言,黑手们手举屠刀,一路收割着生命。
眨眼,凌府血流成河,犹如人间地狱。
片刻,凌府燃起熊熊大火,将云沧镇上空映照得一片通红。
大火中,一个愤怒而绝望的声音响起:“孽障,凌府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
“为何?”
一道身影从阴暗中走出,背负双手道:“因为凌府永远给不了我想要的。”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终有一日不得好死……”
声音戛然而止,那人被一剑穿胸,死不瞑目。
这一夜,云沧镇注定无眠。
第二天,人们发现了凌府变成了一片废墟。
之后,有人替凌府收拾尸骨,把它们堆积在后山一处乱葬岗。
凌肖在又黑又脏的乱葬岗醒来时,人已面目全非,他跪在尸堆中,目光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脑海中一幕幕反复回放着。
昨日晚饭过后,芸娘遣散丫环,留他呆在房间。
“肖儿,你仔细听我说。”芸娘面色凝重,直视他的眼睛道:“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去。”
接触到芸娘的目光,凌肖内心一颤,下意识抓紧她的手道:“娘,怎么了?你不要离开我……”第一次见芸娘如此郑重其事,凌肖心里隐隐不安,只怕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芸娘见此,语气不由加重:“凌肖,你连娘的话也不听了吗?”
“娘,我是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凌肖语气坚决,直觉告诉他芸娘恐怕要离他而去。如果什么都不做,他怕自己会后悔一生。
“听话!娘很快就回来。”
芸娘想到什么,神色黯然下来,她将凌肖一把抱入怀里,声音哽咽。
良久,芸娘忽然道:“对不起。”
当时,他还没明白芸娘话里的含义,便两眼一黑,被打晕了过去。
等他醒转时,耳边传来阵阵杂音,他慌忙从床下爬出,出门一看,面色刷白。
只见外面火光冲天,哭喊、求救、喊杀声在耳边连成一片。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凌肖一时难以接受,他迈着步子疯狂地冲了出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冰冷的尸体和干涸的血渍,触目惊心的同时狠狠地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
“娘……”
凌肖穿梭在熊熊火焰中,像一匹受伤的孤狼在疯狂的呐喊着。他无法想象,若芸娘发生了意外,他该怎么办?
“少爷……”
黑暗中忽然传来孱弱的呼喊声,凌肖很快分辨出来了,是秋燕的声音。
当他赶过去的时候,秋燕咽着最后一口气:“夫人……在君兰院。”
君兰院,那不是凌府嫡系的住处吗?
凌肖安置好秋燕的尸体后,便直往君兰院冲去。
到了君兰院,一个人影都没有,只见地上横七八竖地躺着数十具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独不见芸娘。
最后,在一个旮沓发现倒在血泊中的芸娘。
此时,她奄奄一息,手里紧紧攥着一件东西,那是她儿子从小戴到大的一个玉佩。
凌肖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他跪在芸娘旁边,手忙脚乱地给她处理伤口,“娘,你醒醒。不会有事的,有肖儿陪着你。”
噗!
芸娘身上的血越流越多,脸色越来越苍白。
“这个玉佩不要再弄丢了……”
最后,芸娘深深地看了一眼凌肖,微微一笑:“肖儿,好好活下去。”说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不要!”
拿起芸娘手中的玉佩,凌肖泣不成声。
画面定格在最后一幕。
同时,凌肖的意识回到乱葬岗,他看着身边的族人的尸骨,心中一股滔天的仇恨渐渐弥漫出来,化作一簇簇黑色的火焰。
“我好恨!”
无边的黑色火焰扑向虚空,发出一阵滋滋声。接着,一个巨大的黑洞出现,倒挂在苍穹上,形成一口井。
井内幽深似海,不时往外涌出一股股黑暗气息,掠向虚空。
“吾主……”
井口倒映出一道阴影,一双猩红的眸子锁定凌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