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柔煦,暖日明媚,江面之上粼光泛动,不少小舟轻舫泛于江上,欢声笑语不时传来,一股悠闲恬淡的气息油生。
只见一条小舟之上,一素衫女子正立于舟头,欣赏这江上风光,姿态文静,面容秀美非常,惹得不少其他舟舫上饮酒游玩的书生少爷相邀问候,只是她总是只以微微一笑作为回应,那些书生们既叹于她的美貌,又惜无法与之结识。
此时另一条小舟缓缓向素衫女子靠近过来,她美目一望,见一锦衣公子正向自己微微揖礼,她微微一笑曲身回礼。
那锦衣公子打扮得整洁华贵,透着一股富贵之息,见素衫女子向自己回礼,心中以为对方有意思与自己相结交,脸上不由露出自得只意,整了整衣裳,让船夫将小舟摇向素衫女子。
“咦,那人是不是临安知府之子曹明章?”另一艘小船上坐着几个书生,其中一人问道。
“还真是,这小子不在他临安府呆着,跑来扬州作甚。”另一个书生答道。
“哼,他就是个纨袴子弟,为人风流不羁,这来了扬州,又不知要祸害多少女子。”又一人道,看了一眼素衫女子叹息道。
“小生临安曹明章,请教姑娘芳名。”锦衣公子朝素衫女子道。
“小女子姓叶名雨荷,乃是这扬州本地人。”素衣女子微曲身子道。
“雨荷,好名字,呵呵,小生与雨荷姑娘一见如故,可许我上舟一叙?”还未待叶雨荷有所回应,后者竟是直接跨大步想要踏上叶雨荷所在的小舟。
叶雨荷见状只是微微一笑,纤手轻轻探出。曹明章心中暗喜,以为叶雨荷有意要与自己亲近,立马也是将手伸了出去,怎料刚刚搭上后者纤手之时,一股莫名之力悄然袭来,他正在两舟之间,一个重心不稳,竟是径直跌入江水之中。
曹明章在水中扑腾了一下,这动静顿时引发了周围一阵阵哄笑之声,就连叶雨荷也是掩嘴一笑,那抹风情又是引得周围人的一阵唏嘘。
“雨荷姑娘,你赶紧拉小生上去吧。”曹明章心机转动,倒想借此机会亲近叶雨荷,后者闻言倒是没有立马拒绝,柳腰轻弯,纤手伸至曹明章面前。
曹明章大喜,赶紧用力向叶雨荷抓去,怎知奇怪的是后者的手明明就在自己跟前,可自己却怎么也抓不到,他接连抓了几次也是徒劳无功。
“哈哈,我看这小子是被江水灌糊涂了。”刚刚还在暗骂曹明章的那几个书生见状大声笑道。
曹明章小舟上的随从自然是知道主子想借机亲近叶雨荷,于是也没有要出手将他拉上来的意思,可看他一直在水中扑腾硬是抓不到叶雨荷的手,也是暗自纳闷。
曹明章见如何都抓不到叶雨荷的手,虽然不甘心但也不能一直如此,这样反而徒增笑柄,无奈之下只得向那随从怒声道:“你这小厮,不懂得男女授受不亲吗?我怎能随意拉雨姑娘的手呢?你还不赶紧把我拉上去?”
那随从心中暗自纳闷这主子何时转了性子,却又不好显露出来,唯唯诺诺将曹明章拉上了船。
“曹公子果然是君子风范,小女子好生敬佩。”叶雨荷轻声笑道。
曹明章干笑两声,道:“容小生先进舱里将这打湿衣物给换了。”
语罢他赶紧与随从钻进了船舱之内迅速换了一声干净衣服,然而当他打扮整齐出来后却发现叶雨荷所在的小舟早已不知划到了何处。
“那家伙怕是现在还不知道你刚刚是在捉弄他。”一道清朗的声音在叶雨荷身后响起,一袭白衫,容貌俊毅,正是明千奕。
“没想到刚刚整走一个登徒子,现在又来了一个。”叶雨荷轻声蹙道。
明千奕闻言面色不禁尴尬,看到他的样子叶雨荷嫣然一笑,柔声道:“逗你玩的了。”
明千奕松了口气,往船舱里看了看,道:”多亏了法行大师,苏颜和雁遥的情绪好多了。“
原来在沐鸣渊下葬后,沐苏颜便跟随众人一起前往叶家庄,一路上法行与二人讲解一些有趣的禅机故事,倒也将二人的悲伤情绪淡化了不少。
“是啊,他俩年纪这么小,却要承受这么多悲伤的事,真是为难了他们。”叶雨荷叹道。
“叶姑娘......”
看着叶雨荷脸上的一抹忧色,明千奕忍不住想要去安慰她,此时后者忽然转过头道:“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
“走?你要去哪啊?”明千奕疑惑道。
“当然是回家啊,替我跟大家道一声别,”叶雨荷轻笑道,随后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笑意,“还有,我看那个醉花阴的姑娘似乎对你有意思啊,你可不要错过哦。”
闻言明千奕一滞,看着叶雨荷闪着异彩的美目,没想她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刚欲辩解,只见叶雨荷飞身一跃,直接落在碧江之上,只似蜻蜓点水,几起几落,真如飞仙一般踏江而去。
江上游赏之人见状皆是惊呼,有些小孩甚至大叫天女下凡。
明千奕伫在舟头,又是疑惑叶雨荷为何如此匆匆离去,又是在想着何时能与她再次相会。
“可是叶姑娘离去了?”船舱中传来一个温和慈祥的声音,正是法行和尚。
“正是,她让我替她道一声别。”明千奕答道。
“明少侠无需惜别,想来不久将有再会之时”,法行笑道,明千奕心中所想被一语道破,脸上一热,只听法行又道:“刚刚叶姑娘踏江而去,轻功修为之高让人惊叹,那踏浪之声轻盈灵动,毫无滞拙,若我所猜不错,应该便是江南叶家庄两大绝技之一的’风行云影步‘。”
“法行大师竟能从那踏浪之声中判别出叶姑娘所使的轻功,不愧为梵云寺三大高僧之一。”闻言苏定淮道。
“阿弥陀佛,世人所赠之虚名而已,武林中武功高深之人数之不尽,贫僧亦只海中之粟矣。“法行合十道。
“法行大师武功造诣已可算是入臻化境,却仍虚怀若谷,此方是学武之人应当有之心性。”明千奕心中暗自勉道。
“大师说的对,明小叔叔,你可不要过分思念我雨荷姨啊,我们到叶家庄就能见到她了。”沐苏颜探出小脑袋,调皮道。
“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离雁遥也是探出来摇头道。
他已不是之前那蓬首垢面的乞丐模样,稍作收拾,倒也是眉目清秀,棱角微露,尤其是一双眸子灵气十足。
见这两个孩子都在调侃自己,明千奕刚想抬手小小惩戒一下他们时,一个粗犷的声音又从船舱中传来:“哈哈,说得好,不过我看那叶家妹子比起那个醉花阴的泼辣小姑娘,可是端庄多了。”
这粗犷的声音正是秦瀚宇,明千奕一时气结,又不好发作,只得转身面朝大江,将众人之调侃当作过耳之风。两个孩子看到明千奕的模样,又是捂嘴偷笑。
而此时的苏定淮,却是沉默无言,眉头稍皱,似在思索着什么。
江南,叶家庄。
叶家乃是武林中的几大名门之一,尚武之风延绵子孙后代,向来在江湖中有不低的声望。
马车在叶家庄正门缓缓停下,明千奕一行人相继下车。此时一身着灰衫的中年男子向众人走来,只见他轻轻抱拳,道:“在下是叶府管家叶德,奉老爷之命特在此恭迎众位。”
明千奕瞧这叶德步伐稳健,气宇不俗,暗叹这叶家就一管家便可列入高手之列,不知这家主又是如何了得。
“在下明千奕,叶总管不必客气。”明千奕回礼道。
叶德看了一眼法行、沐苏颜与离雁遥,眼神中虽然闪过一丝惑色,但却没有多问什么,转身便将众人迎入了府内。
行至前院,明千奕稍作留意,这院中石山草树之布置看似随意,却暗合星象之律,易卦之理隐于其中。无上峰武学源于世间和谐之道,对这周易卜算也有所涉猎,因此不难看出个中乾坤,此行之前便听闻此代叶家家主叶桑榆除了武功高深外,对于天文易算也颇为爱好,看来果非虚传。
穿过前院,便是大堂。
叶德带着众人走进大堂,明千奕一眼看去,只见主座之位正端坐一华服男子,约莫四五十岁,尽管面庞上已留下岁月的痕迹,但不难看出其年轻时必然也是风流潇洒,既有江南男子那种儒雅,眉宇间却也不乏英武之气。
“定淮,许久不见,你倒也添了几分风霜之色啊。”那华服男子见到众人,站起身来相迎。
“呵呵,叶庄主说笑了。”苏定淮回笑道,原来此人便是叶家家主叶桑榆。
“我们马上便要结为亲家了,还什么庄主不庄主的。”叶桑榆笑道,”以后你们便叫我叶叔即可。“
“那我便斗胆了,”苏定淮随后转过身来便要介绍其他人,”这位是梵云寺法行大师。“苏定淮自然是将法行当作第一位。
“竟是‘行者慈悲’法行大师,在下久仰。“叶桑榆惊道。
“阿弥陀佛,叶庄主之名亦是如雷贯耳,贫僧早便想一睹风采。”法行合十笑道。
“此番相见,必要跟大师好好请教一下佛法。”叶桑榆道。
法行闻言微笑以应。
“瀚宇,当年在西北时您曾见过的。”苏定淮看着秦瀚宇道。
“嗯,当年你也是稚气未脱,如今却已是名震北方的‘青罡手’了。“叶桑榆赞叹道,似又有些感叹时光荏苒。
“哈哈,法行大师大师‘行者慈悲’是真的,叶叔你说什么名震北方,这可是无从说起了。“秦瀚宇抓抓头发笑道。
“难得三哥还会谦虚。”一旁的明千奕闻言奇道。
“这位应该便是千奕了吧。“叶桑榆微笑道。
“晚辈见过叶庄主。”明千奕敬道。
“你不必如此见外,就同定淮瀚宇那样叫我叶叔即可,当年西北大战时我与你师父交情可是不浅。”叶桑榆轻轻拍打明千奕的肩膀道。
“那晚辈也造次了。”明千奕道。
叶桑榆点点头,转过头似是看到了沐苏颜,摸了摸她的头,脸上掠上一抹歉疚之色,和声道:”你父亲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按理来说我本该出手助他,只是那苍蛟帮却趁这个时候来找我叶家的麻烦,为了应付他,叶家也是腾不出手,等苍蛟帮退去,却为时已晚......“
沐苏颜闻言不禁又是想起了已去的沐鸣渊,眼睛里升起一团水雾。
“那这位小友又是?”叶桑榆看了看离雁遥疑问道。
“他是名将离弘之后,名雁遥,与千奕在一荒庙相遇,将与我们一同前往无上峰。“苏定淮道。
明千奕自是留意到了苏定淮并未将洛紫皇在江南之事告诉叶桑榆,但自己猜想到苏定淮应该也是有一些顾虑,唯有私底下再去询问缘由。
“离弘将军忠烈之事我也有所听闻,亦是令人唏嘘,我看这孩子灵气十足,若能投在无上峰门下,日后前途定然非凡。”叶桑榆点点头道。
一旁的沐苏颜听到叶桑榆称赞离雁遥天赋非常,心里不禁暗自偷笑这小子之前还像个小傻子一样。
“既然如此,大家舟车劳顿应是疲惫,请先入座吧,我已命下人去准备宴席,今日便让我好好尽尽这地主之谊。”
叶桑榆让众人入了偏座,自己亦坐回了座位,又是与众人一番寒暄。
此时苏定淮忽然站起身来,向叶桑榆道:”对了,叶叔,差点忘了件极重要的事。“
“哦?是何事?”叶桑榆道。
“此行下山之前,家师特地将一物交之于我,并在三叮嘱我要将其交与您,说可算是他特地准备的聘礼。”苏定淮答道。
叶桑榆闻言面露微笑,正准备说话,忽然从大堂外传来一道轻蔑的笑声。
“哈哈哈,无上峰那偏野之地,又能有什么好东西。”
“休得放肆!”叶桑榆面色一青,猛拍椅子,怒喝道。
苏定淮倒是沉着冷静,他转过身,只见一翩翩公子缓步走了进来,气质倨傲,看模样应比明千奕稍长几岁,锋眉星目,棱角分明,俊朗不让后者。明千奕仔细一看,心中只觉此人竟与叶雨荷有四分相似。
“他是雨龙叔叔,是雨荷姨的弟弟。”此时沐苏颜正在明千奕身旁,悄声对他说道。
原来是叶桑榆之子,只是不知他为何要为难苏定淮,明千奕心中暗自生疑。
“不知阁下是?”苏定淮依然是淡然问道。
“我便是......“
“定淮切莫动怒,”叶雨龙刚要说话,叶桑榆便将之打断,道:“他就是雨龙,今日不知为何如此反常,竟如此无礼,待下来我必然好好惩戒他。”
“原是雨龙贤弟,看来你对我们还存在一点小误会啊。”苏定淮道。
“少与我称兄道弟。”叶雨龙傲声道。
“你这小子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赶紧给我向定淮赔不是。”叶桑榆神情稍显愤怒。
“哼,道什么歉,我叶家到底也是武林世家,他无上峰何德何能,凭着一个口头上的婚约,便要我叶家等他近十数年。“叶雨龙冷声道。
“原来是为了此事,的确是错在我们,只是十几年前因为家师与西域修罗殿之主洛紫皇拼力一战,重伤之下,不得不闭山修养,这才耽误了这桩婚事。”苏定淮解释道。
“当年若不是你正岚叔伯力挽狂澜,不知中原武林还有多少生灵丧命修罗殿之手,如今你却还在这无理取闹,枉我教导你这么多年。”叶桑榆怒道。
“闭山修养?我看怕不是那么简单吧,”叶雨龙似乎没听到叶桑榆的话,“据我所闻,十多年前,无上峰大弟子便与醉花阴掌门花盈月牵扯不清,修罗殿被驱逐之后,花盈月更是时常探访无上峰,我看无上峰将这婚事拖延十数年,必然与花盈月有关系吧。”
“不知是何人在贤弟身旁搬弄是非,叶家与无上峰马上便要结秦晋之好,希望贤弟莫要受他人挑唆。”苏定淮依然平静道。
“他人挑唆?那你说说为何醉花阴门人处处刁难你们呢?”叶雨龙道。
苏定淮眉头微皱,毕竟当年杨云焕确是与花盈月有一些纠葛,只是此时若说出,必然又会引后者误解。
“雨龙你不必在此多言,纵使杨云焕真与花盈月曾经有过什么,父母命,媒妁言,莫非我们叶家还要毁信不成?况且那些只是风言风语,无需在意。”
正在此时,只听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婉转动人,然而传入明千奕的耳内,却犹如重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