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一片极其茂盛广袤的竹林之中,千里翠竹,其中不时有数只憨态可掬的熊猫追逐打闹,好不热闹。只是,它们无论耍得多开心,皆会尽量远离竹林中心这片区域。
忽起一阵斜风,翠竹摆动,漫天竹叶沙沙而下。
这清幽的竹林中,立着一道削瘦挺拔的身影,白衫然然,微微翘首,似是望着这无尽的落叶发呆。
只见他剑指一抬,指尖仿若有锋芒闪烁。
猛然间他身影一闪,已消失在原地。身法游动,速度之快,真如一道白虹在落叶之中穿梭。
而他那似乎带着剑芒的手指,则是不断地突刺这那空中的落叶,无一不是命中,速度之快,让人惊叹,只消瞬息间便刺中五六片。
风愈来愈大,落叶也愈来愈多,而白影穿行的速度随之愈来愈快,最后肉眼甚至难以看得清楚。
风停,树静。
那道白色的身影再次静静立于落叶之上,闭眼冥思,似乎有所顿悟。
快至极致,无穷无尽,天地万物,难避其锋,是为无边。
见到沐鸣渊拔剑走向自己,应子君先是诧异,随即一声冷笑,挥剑出鞘,速度之快,一气之间直指前者上中下三路。
沐鸣渊并不闪避,出手亦是极快,连出三剑,便似三道虹芒破空,每一招皆正正抵住后者的剑峰,紧接猛一侧斩,后者没反应过来,竟被逼退了几步。
见沐鸣渊这几剑使得不俗,应子君轻疑一声,不再轻敌,再次施展出万樱剑法,她的功力虽不如之前紫姨那般,却也是有一点气候。
沐鸣渊以快制快,不落下风。二人所使剑法套路皆是以快为主,众人看在眼里只觉眼花缭乱,似有无数道凌厉剑芒在二人周身闪烁。
“没想到鸣渊哥哥的剑法竟也如此之快。”正在观战的叶雨荷叹道。
“这应该便是万仞谷的无边剑诀吧,据传这乃东方沧澜自己领悟而得,此人真乃一代奇才。”苏定淮亦是感慨,“不过沐兄毕竟不是习武之人,不出百招,必定不敌对方。”
果不出苏定淮所料,转眼二人已是拆了百招,沐鸣渊毕竟是书生,体力渐渐不支,而剑招也渐渐被应子君熟悉。应子君好几次以虚招迷惑,他都被对方找到破绽,但每一次应子君都没趁机进攻,竟像是在嘲弄他似的。
忽的应子君又是虚晃一剑,沐鸣渊猛一出招却发现扑了空,瞬间会过神时,对方却是更快,一招飞星破空径直朝自己胸口袭来。
明千弈等人见状大骇,但应子君出手实在太快,就算自己插上翅膀怕也难救沐鸣渊。
正在此时,只听一道破风声突的响彻半空,只在电光火石间,一颗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石子击中在应子君长剑之上,生生将长剑震出了她的手中。
应子君内心惊骇,心想若这石子是朝着自己而来,那自己必是逃避不了,这掷物手法之快,绝不输自己门派的无影针法。
“功夫若是未练到家,就莫要在人前逞能,否则吃亏的还是自己。”
正待众人寻找这飞石来源之时,只听见一道极为清静淡然的男声从一方屋顶传来。
众人循声而望,只见一道白色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矗立在屋顶之上,阴云散尽,月华倾洒,照映在这人身上,周围似有一缕光华缭绕,好似天人落凡。
再看他的容貌,方长清瘦,鼻梁高挺,轮廓分明;双目虽略微狭长,瞳孔却如同星芒,目光似电,让人不容逼视;面色始终淡然如水,有如一把君子长剑,藏鞘中时内敛平静,锋芒出鞘沧澜惊起。
“东方兄...”沐鸣渊抬头一望,神色一滞。
“此人气质不凡,莫非真是万仞谷掌门东方沧澜?”苏定淮惊道,他看起来与白衣人年龄相差无几,却也为其所叹服,“若是此人到此,沐府无忧矣。”
闻言明千弈等人不禁暗松了一口气。
“万仞谷远在西南蜀山,不知什么风将东方掌门吹到了这江南。”乌莲婆婆冷道,似乎也知晓了白衣人的身份。
“阁下是醉花阴的乌莲婆婆吧,”东方沧澜声音不卑不亢,“倒不是我有闲心管醉花阴的事,只是这沐府也有我东方家的血脉,我自是不可能不管。”
东方沧澜剑术名震天下,在场之人几乎无一是其对手,他虽然话语平淡,但却仿佛自然散发着一种气势,压制着其他人,现场忽然陷入一种沉默。
“阁下跟了我这么久,也该出来了吧。”东方沧澜眼神一凛,道。
众人闻言一惊,都是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藏身在此。
“呵呵,不知道东方掌门何时发现我的呢?”
随着一道笑声响起,只见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人缓缓从大门走了进来,看起来有四十岁左右,面容丰朗脸上带着一种久居高位的风采,神态却让人感到十分和气。
“竟然是他。”叶雨荷凝重道。
“他是谁?”明千弈问道。
“宋正鼎,潜龙帮副帮主。”
明千弈没想到身为江南三大帮派之一潜龙帮的副帮主,宋正鼎竟会在此忽然现身,这对己方而言无疑是一个极坏的消息。
“从我踏进江南开始,阁下便一直跟踪着我,不知所为何事?”东方沧澜淡然道。
“呵呵,东方掌门莫要见怪,我也是受我帮帮主之命啊,”宋正鼎道,“既然东方掌门来了这江南,就多多观赏江南美景,这醉花阴与沐家的事,就莫要管了吧。”
“阁下这是在威胁我吗?”东方沧澜尽管语气神情平静淡然,但所有人似乎都能感到这种平静之下隐藏着一种难以明说的凌厉。
“自然不是。不过,东方掌门若执意要管这桩闲事的话,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不是。”宋正鼎道。
清分徐来,撩起东方沧澜的头发,只听他淡然道:“你有何资格。”
宋正鼎一笑,摇摇头道:“早闻东方掌门剑术超凡,正巧在下在剑术方面有一点微薄造诣,今日便借此机会讨教一番吧。”
东方沧澜依然是负手而立,似乎并没有将沈行云的话听入耳中。
对方的轻视并没有让宋正鼎神色改变,他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剑,只听似有一声清啸响彻四周,让众人为之一震。
这柄剑剑身厚重,给人沉厚之感,剑峰之处闪着一种古朴的芒光;整柄剑呈一种奇异的铜黄之色,其上刻有一条腾飞之龙,极其传神生动。
看到此剑出鞘,就连面色一直平淡的东方沧澜眼内也闪过一丝惊讶。
“没想到这'龙啸'竟在此人之手。”苏定淮惊叹道。
“莫非是剑坊第一代坊主唐应君所铸,'青龙鸾凤'双剑中的'龙啸'?”叶雨荷忽道。
“姑娘好见识,”苏定淮眼神一亮,赞许道,“世间名剑多出于剑坊,而这坊主的作品,自是非同一般。据传当年唐应君坊主偶得一块千年玄铜,弥历千百年而毫无锈迹。在此之前有不少名匠亦想将之铸成器具,可这块玄铜坯样奇异,扁窄方长,若重新溶炼,则会失了原有之灵气,因此倒是像鸡肋一般。直到有人将这块玄铜赠予唐应君坊主,他因材制宜,加之他铸剑技艺超群,竟将之铸为两把宝剑,一阴一阳,便是'凤吟'与'龙啸'。这两把剑据传都有奇异之处,至于具体如何我也是不清楚,今日得见,倒可见识一番。”
宋正鼎见东方沧澜因自己的龙啸剑动容,似有一丝得意。双腿仅仅轻轻一发力,身体便腾空而起,手舞龙啸,好似一条黄龙腾飞于空,像东方沧澜斩去。
宋正鼎这一斩有开山裂海之势,如同苍龙振尾,虽然平淡无奇,但却是大巧若拙,破绽极小。
只听一声巨响,龙啸瞬息间猛击在东方沧澜所站之地,宋正鼎定神一看,哪还有东方沧澜的影子,他不敢相信只是刹那,后者的踪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太慢了。”
东方沧澜平淡的声音传入宋正鼎的耳朵,后者猛然警醒,刚欲转头,却发现前者的手指已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如同芒刺,他丝毫不怀疑前者只要动动杀心,他立马会殒命于此。
“'天下第一快剑'果真名不虚传。”宋正鼎叹道。这倒是他真心之言,此时东方沧澜还未用剑,倘若他使起剑来,自己怕是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天下高手何其之多,虚名只是过眼烟云而已。”东方沧澜说着缓缓把手指收了回来。
宋正鼎暗自松了口气,他本以为东方沧澜会杀了他然后夺走龙啸,毕竟龙啸也算是名剑中的名剑,若是爱剑之人,必会觊觎,没想到东方沧澜竟然放了自己一马。
东方沧澜似乎是猜到了宋正鼎的想法,道:“人御剑,剑御人。你的剑路大开大合,以拙胜巧,正正与龙啸相契合。”
“在下受教了。”宋正鼎反握龙啸,向东方沧澜抱了一个拳礼。
乌莲婆婆见状面色不佳,她本以为宋正鼎的出现能稍稍扭转醉花阴的劣势,没想到仅仅一招他便被东方沧澜击退,在这倒让她极其尴尬,以她的武功一定不是东方沧澜的对手。
就在此时忽然天空中凭空出现一阵花雨,花瓣缓缓飘落,清雅的花香让在场之人皆是身体放松。
东方沧澜探指轻捏住了一片花瓣,似自言自语道:“就连你也来了吗...”
“是沈行云让你来的吧,我叫过他不要多管闲事,他偏是不听。”
一道寒冷若冰的声音随着花香传来,只见这片花雨的中心,已悄然立着一道妙曼的身影。
这女子身着素衣,年龄与紫姨相差不多,相比紫姨的独具风韵,这女子似乎更加超凡脱俗;五官极其精致,虽然上了年纪,却难以看出岁月的痕迹;眉目间带着一丝冷漠,似乎是不属于人间的仙子。
“是干娘!”花旖雯惊喜道。
乌莲婆婆点了点头,暗自松了一口气。
“花掌门莫要见怪,我们帮主也是一番好心啊。”宋正鼎向那素衣女子道,原来后者的话是对他所说。
素衣女子闻言却是皱了皱眉,淡淡道:“你回去后告诉沈行云这个情我领了,可以后他就不必再多管闲事了。”
宋正鼎笑着打了个哈哈,倒没有正面回应前者。
“没想到,在下连'盈月花神'花掌门都惊动了。”东方沧澜向素衣女子微微笑道。
“东方掌门何必如此折煞我,当年西北鏖战也算是同仇敌忾,今日重逢,不必如此生分。”素衣女子冷道。
就在二人对峙时,秦瀚宇忽然向苏定淮沉声道:“这女子便是醉花阴掌门花盈月吗?二哥,你有没有觉得她特别长得像一个人。”
苏定淮稍稍沉思,凝眉道:“你是想说当年的盈盈姑娘吗?”
“没错。”秦瀚宇道。
苏定淮若有所思,忽道:“我看不是像,她就是当年的盈盈姑娘,既然是这样,那就可以解释为何醉花阴之人见到我们就想杀之而后快了。”
明千弈本以为苏秦二人只是只是之前与这花盈月相识,本不奇怪,可当他听到这竟与醉花阴对无上峰的仇视有关系时,忙问:“二哥,这花盈月与无上峰到底有什么关系啊?”
见到所有人都望向自己,苏定淮笑着摇摇头,叹道:“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一切还得由十九年前说起。”
“十九年前洛紫皇带领西域众高手进犯中原武林,江湖一下子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首当其冲的便是西北地域。江湖人士纷纷前往西北支援,然而当时江南却依然是帮会之间互相争斗厮杀的纷乱时期,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更不要说驰援西北了。”
“当时急需一武功高强,能够服众的高手前往江南,阻止江南帮派继续厮杀并支援西北,可法明、东方沧澜等人因陷入了与西域高手的鏖战中抽身不得。师父带着我们前往西北,在听闻这件事后,大哥自告奋勇,欲前往江南。然而许多中原高手都认为大哥太过年轻,而且都怀疑他的武功是否能撑起大局。”
“那时师父还未将你收入门中,在我们三人之中,武学悟性最高的便是大哥,年纪轻轻武功造诣已直追不少名门宗师。当时除了法明等高手之外,能击败大哥的人少之又少,于是他当仁不让,只身前往江南。”
“对于大哥这样一个外来之人,那些江南帮派自然是十分抗拒,挑战大哥的人更是数之不尽,除了那些修为极深的名宿之外,年轻一辈中几乎无人能破大哥的谐天诀。事后听大哥说起这件事,当时唯有一人能破他的谐天诀,与他平分秋色,我想这个人应该就是花盈月了。”
“大哥带着大批江南高手驰援西北,当时一同前来的有一名叫盈盈的姑娘,生得十分美丽,当时在我们眼可说是犹如天人。她在大哥从江南回到西北后,便一直跟在其左右,与他并肩抵挡西域高手。大哥英俊潇洒,盈盈姑娘美丽动人,在所有人眼里,二人便似神仙眷侣,在当时那个紧迫的局势里,倒让人引为一段佳话。”
“只是大哥对盈盈姑娘似乎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大战结束之后,师父刚收你为弟子便闭了死关,大哥封了无上峰,与外界极少联系,他虽然说是为了给师父护法,但我们都知道他是为了躲着盈盈姑娘。盈盈姑娘上山找过他几次,他都避而不见。”
“不知从何时起,盈盈姑娘便不再来无上峰找他,我们虽然感到可惜,却也不能左右大哥的想法,那之后我们便再没见到过盈盈姑娘。”
苏定淮叹道。
“这花盈月应该就是当年的盈盈姑娘无疑了,当年大哥对她如此,她怨恨我们无上峰的人倒也不足为怪了。”
明千弈心中暗自感慨:“没想到大哥当年竟还有这样一段往事。”不知为何他此时忽然想到叶雨荷,转过头却发现叶雨荷正呆呆地看着前方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又把目光投向了东方沧澜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