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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龙临死地

幽州

这是个不满十岁的小鬼头。

他衣衫褴褛,骨瘦伶仃,因为营养不良而脸色发黄,难得的是他长得还不错,尽管饱受了长久的日晒雨淋风吹雨打,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依然熠熠生辉,光芒不减。小鬼头浑身脏兮兮的,没一处干净,不知从哪儿搜刮来的衣裳明显不合身,甚至还纠结着大片大片的暗色痕迹,细看才发现那竟是血迹。

小鬼头却毫不在意,他也没什么好在意的。毕竟生活在尸堆里,哪里还需要讲究这些。

不觉得害怕,因为没什么好怕的。

每一天都有人死去,到处都是尸体,早已习以为常,所以没什么好怕的了。

毕竟到处都在打仗。在这个乱世,眼中所见皆是血光漫天,耳中所闻总是哀鸿遍野,到处都是兵荒蛮乱,难觅得一处安宁之地。

小鬼头不知道所谓的安宁之地是什么样的,因为他是在战场中出生,在战场上长大,在堆积成山的尸骸中摸打滚爬,他没有姓名,也不知爹娘,从记事开始,他就一直身处这个战场上,饿了,就偷死人的吃食,冷了,就搜刮死人的衣物。所以对他来说,死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的人。

当他又一次在刚结束不久的战场上翻找战利品时,遇上了一群败逃的士兵,他们似乎是从另一个战场逃来,和他同样落魄不堪,却比他要高大强壮。

那群人撞见他先是吓了一跳,见他只是一个小孩就很快冷静下来,“怎地有个小鬼?”

“是哪个流民扔掉的吧,这年头带个孩子上路就是拖累!”

小鬼头黝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默不作声地将刚搜出来的一个冷馒头悄悄藏进了怀里,却不巧被其中一人看见,“诶?哪个小鬼往怀里藏着什么呢?”

那些士兵贪婪地盯着他怀中的东西,“该不会是什么宝物吧,喂,小鬼,给我拿过来。”

小鬼头死死地捂住胸口,一步步后退,绷紧着脸道,“这是我找到的!”

士兵们见状,更加认为那是什么宝贝了,小鬼头眼神一闪,转身就跑,可他哪里逃得过一群大人,不过刚跑几步就被按到在地,他的脸被按进雪里,嘴里、鼻子里都被灌满了冰冷的白雪,他死命挣扎,换来了士兵的拳脚相加,他却仍旧拼命护住胸前的那个冷馒头,转头就一口咬在其中一个士兵的手上,被那士兵一巴掌扇得头晕眼花,最终还是没能护住,馒头被夺了去,他半边脸陷在雪地里,听到那些士兵对那个他好不容易得来的馒头嗤之以鼻,“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原来只是个死人的馒头。”

“哈,算了,反正我们的干粮也快吃完了,正好填个肚子,你就知足吧。”

“也是。不过这小鬼竟敢咬我,牙齿这么尖,揍他一顿都不解气!”

“你若不解气不如直接杀了他?左右不过一个小鬼。”

“哈,杀了他不如卖给港口那群人贩子?听说他们又来这边捡小孩了。”

“毕竟现在幽州战乱嘛,流离失所的小孩不知多少,其他州国那些贵族老爷们不都喜欢私养些奴隶?”

“你别听他胡说,一个小鬼买得了几个钱,现在到处都是孤儿,我们带他上路还填麻烦,不如直接杀了得了。”

“也好,直接杀了吧。”

那人几口啃完了他的馒头,提着刀就朝他走过来了,他之前蓄着的力气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小鬼头抓了一把雪迎面撒向那人,另一只手抽出雪中埋着的长刀,那是不知哪个士兵留下的武器,抽出长刀扬起雪花,他挥舞着长刀旋身就将那人捅了个对穿。

那人嘴边还粘着馒头屑,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小鬼头面无表情地一脚蹬上那人的腿,借力抽出长刀,温热的血液溅了他一脸,他却眼睛都没眨一下,漆黑的瞳孔中波澜不惊,冷冷地看着那人仰面倒下。

其他几个人震惊地看着他。

他提着刀,望着那些人,圆圆的大眼睛黑得发亮,他的声音明明还透着稚气,却泛着森冷寒意,“既然你们抢了我的东西,就把命留下吧。”

那群人经历最初的惊愕,就很快反应过来对方不过只是个小孩子,当即也立即有种被愚弄的恼羞成怒,涨红着脸就拔刀冲上去,誓要将这嚣张的小鬼砍成七八段。

小鬼头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子,就算身手再怎么灵敏,终究还是不敌真正的大人,刚才得手也不过是趁对方不备。

小鬼头身手灵敏,下手狠戾,但在一干早有防备又是上过战场的大人面前终究还是难敌,手被砍伤,腿被劈瘸,武器被打落在地,他跪倒在地上,无力地垂着手,鲜血染红身下的白雪,他咬着牙却无力挣扎,只能徒劳的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眼前那群士兵举起手中利刃,朝他劈来——

然后,轰然倒地。

鲜血四溅。

在四溅的鲜血中,他越过那群倒地的士兵,看到了那个手持长剑的男人。

那是一个长相十分俊美的男人,他眉骨高耸,眼窝深陷,轮廓如刀刻般坚毅,却也因此增添了几分阴郁。男人那双狭长的眼睛仿佛深陷阴影里,以高挺的鼻梁为界,阻挡了阳光的照入,阴沉黑暗不见光明。

男人微微掀起薄唇,说:“找到了。”

男人握剑的手微微一动,那柄长剑便周身旋起黑风,一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他却慌忙捡起地上的武器,弓起身子,一脸警惕地拿长刀指向他,“你是谁?”

男人冷冷地瞥了他手中的长刀一眼,嘴角微微抿起,似有不满,“把刀放下,别让我说第二遍。”

男人衣着华贵,一头垂腰长发漆黑如墨,金冠束发,容颜俊美,一身气势咄咄逼人,此刻厉声说话更是有股无形威压,他双腿控制不住的打颤,险些跪倒在地。他踉跄着勉强站住,稳住手中武器,厉声喝道,“你究竟是谁?!走开!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莫名的,对眼前的这名男子打从心底害怕起来,那是在面对其他人所没有的恐惧,甚至是幽州残虐的王族所没有的打从骨子里生出的恐惧。他不愿屈服于这种威压恐惧之下,只有张牙舞爪的虚张声势才能使他不至于跪倒在地。

看着他恐惧得胡乱挥剑的模样,对方忽然笑了,极轻极轻的一个笑,然后逐渐在嘴边扩大,拉扯出一个扭曲的,傲慢的满意笑容。似乎十分乐见他这幅小丑般的模样。

看着这样的笑容,不知怎的,他突然心底一股无名火起,莫名地愤怒了起来,那种愤怒似乎由来已久,却不知缘由。但却让如此弱小的他生出了杀死对方的冲动。即使眼前的那人看起来如此的强大。握着剑的手不断颤抖,正欲冲上前决一死战,那个自称敖荣的男人忽然开口说道:“我叫敖荣,我是来帮助你的。”

“帮助我?”他皱眉,恶狠狠地盯着男人,显然不相信对方的话。

“对,帮助你。”敖荣睥睨着眼下如豆芽般弱小的小鬼头,笑得阴气森森,“不过在此之前,给我把刀放下!”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小鬼头只觉得一阵厉风袭来,将他高高抛起,又重重的摔落在地。

小鬼头仰躺在雪地中,刚才那阵厉风牵动了身上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男人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你想成为王吗?”

小鬼头有一瞬间的愕然,“……王?”

在他的记忆中,所谓的王,就是拥有操控成百上千人生死之人的权利,高坐于白骨铸就的王座之上,睥睨着世间众人为他生为他死,为他用鲜血铺就道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随便一句话就可令万千之人赴死——如此可怕的存在。

“对,王。”

眼前这人阴沉地笑着,漫不经心的循循善诱。

“我可以让你成为王,成为决定他人生死,万人之上的王者。”

他说的如此漫不经心却又自信满满,仿佛令一个不知姓名来处的小鬼头成为一个王者是如此简单的事,简单的跟喝水吃饭没什么两样一般。

这样的自信与从容令小鬼头不禁想起那个口耳相传的传说——

得麒麟者,得天下。

那传说由来已久,却不知从何而起,似乎从创世之初就已然存在,却鲜少有人见过麒麟的模样。

麒麟少见,却并非没有。

麒麟乃瑞兽,大多数有关于他们的传说都是带来祥瑞的,俗话说:“麒麟踏祥云,人间百难消”,更是说明麒麟原本是带来祥瑞的一种神兽。

可是有一种麒麟的例外。

千百年来只出现过一次——

黑麒麟。

麒麟中天生的异端。

与其他传说中金色或白色的麒麟不同,他通体玄黑,头上菱角也与其他麒麟不同,极具攻击性,听闻那角能令地动山摇,天崩地裂。心性更是凶残暴戾,喜血腥之气。

据闻上一次出现曾差点毁天灭地,后来震动蓬莱仙岛的神佛联合昆仑将其镇压,再也未曾出现世间。而“麒麟降世,天下大乱”这句话,也由此而来。

这里的麒麟就是单指“黑麒麟”。

“不祥之兆”

但与其相对的,黑麒麟的力量是他的同类更甚至是蓬莱仙岛的神佛们都难以比拟的。

也因此,得到它,就才是真正的应了那句话:得麒麟者,得天下。

这里的天下不单再是人中霸主了,而是世间再无可阻碍的王者,纵横天地,无人敢挡,这般肆意,人人向往。

想起那段口耳相传的传说,小鬼头爬起身突然颤声问道:“……你,是麒麟吗?”

“麒麟?”对于小鬼头的猜测,敖荣的表情忽地一怔,冷峻的眉眼似乎柔和了几分,他看着墨殇,眼中冷光闪动,忽地低声道,“不,我不是……”

敖荣的黑发忽然无风扬起,束发的金冠逐渐有了变化,在小鬼头惊恐的目光中延伸舒展,他说:“我是龙。”

小鬼头再次跌坐在地,张大着嘴惊恐地看着上半身化作巨大黑龙的男人,黑龙将长长的身躯探近他的身前,就如传说中所描绘的那样一般:“龙者鳞虫之长。王符言其形有九似:头似牛,角似鹿,眼似虾,耳似象,项似蛇,腹似蛇,鳞似鱼,爪似凤,掌似虎,是也。其背有八十一鳞,具九九阳数。其声如戛铜盘。口旁有须髯,颔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鳞。头上有博山,又名尺木,龙无尺木不能升天。呵气成云,既能变水,又能变火。”

小鬼头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

眼前这个男人,竟是与那个麒麟一同被称为传说的——

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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