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夜,台灯底下,一只小飞蛾绕着灯光来回飞。我喜欢黄色灯光的台灯,虽然市面上流行的已经是白色多排灯泡的花式台灯了,我却一直保留着这个不太灵光的小老鼠台灯,它的开关按钮已经有些失灵了,每次都要按两次才开灯,关灯时候呢,脾气更古怪,要长按15秒。
我铺开课后习题册和错题笔记,上面密密麻麻的红色批注都是程安一笔一划整理的,有时候是漏算了几步,有时候是计算错误,有时候是具有多种解题方式。
他总是很耐心,从来都不会生气我一遍又一遍的低级错误,每次都要从头到尾逐个步骤检查一遍,完了还要重新整理成厚厚的错题笔记,分好类,标上序号,方便查找。
我翻了翻几何,作辅助线一直是我的弱势,估摸了好一会,决定提笔开始解题,小飞蛾就一直跟着我的笔尖移动,我画哪,它就飞到哪,我按两下关了台灯,它就到处乱撞,开了灯就停在我的笔尖,真是只笨幺蛾子。
生日那天,程安送了我一部青花瓷的滑盖手机,开机界面是他自制的数学公式表,他说为了作为补偿,关机界面设置成了我最喜欢的画面,我拿到就立马实验了一番,是一首诗,他手抄的: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见此良人何!
只是他不知道,我后来偷拍了一张他张眉眼如画的脸庞,一键应用到所有场景。他把手机给我的那天,心情特别好,我就站在他面前,一步之遥,他拿着自己的手机,给我打了一通电话,我接了电话,微笑着注视着他,什么也没说,他就开心地笑了,快乐得像个孩子。
他说,从此,在他的心里,有了一串可以拨通的我数字。但是他还是坚持给我写信,因为我喜欢他那眉清目秀的字迹,喜欢每次拆信的时候那种期待和紧张的感情。
正忆苦思甜呢,手机铃声就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着要不要接,程安说过,乱七八糟的诈骗电话最喜欢在这个时间段兴风作浪了。还记得第一次收到奖金13万和笔记本一台的诈骗短信的时候,我像个二愣子一样回拨了过去,对方提出需要提供银行卡账号以便汇款,我真是毕恭毕敬地挂了电话,因为我没有银行卡,只好请对方稍等几分钟。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去找程安,请求他的帮助,并且承诺一九分,他一我九。
他一本正经地给我分析了一遍,还是没能打破我一夜暴富的美梦,尤其是对笔记本的执念,最后,他笑了笑,说:“丫头,你想想,你都有13万了,还需要那台笔记本吗?你自己想买十台都没有问题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对方又连续打了两个电话进来,振动的声响吵得我无法安心看书。
我接了电话。
“喂,小糖吗,我是陈婷。苏静和我在一起”
“你们怎么了?”陈婷急促的语音让我很是担心她们是不是被绑票了,况且又是个陌生的号码,一时间心乱如麻。
“我们现在在学校附近的黑客帝国网吧二楼,你快点过来,带点钱过来。”
“黑客帝国在哪?你别急,我马上就来。”
“新华书店对面。”
我还想说点什么,她已经挂了电话。
我迅速披上了秋季校服外套,也不知道网吧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听过很多次,从来也没有去过,就是四处寻找莫离的那段岁月里,苏静也只许我站在外面等她。我只知道里面很乱,鱼龙混杂的,什么人都有,甚至有些人蜗居在里头好几天,不眠不休,也不洗澡,抽烟喝酒,什么气味都有,想想就有些害怕,再一想到苏静正身处一个这么危险的地方,我就心急如焚。
可是大半夜的,我要一个人去吗?街上肯定没什么人了,我要怎么以光速跑到新华书店那条街去?要不,给程安打电话?可是他刚刚才道了晚安睡下,并且每个周末下午还要给我补数学,也真是累得够呛了,我实在不忍心吵醒他。
我思索再三,打了个电话给赵彬。但事实证明,这是个愚蠢的决定。
因为我忘记了我住在校外,而赵彬在围墙里头的男生宿舍。
但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嘱咐我在男生寝室2栋的围墙外面等他。三分钟后,赵彬穿着单薄的运动装从围墙里头翻了出来,动作流利迅速,轻车熟路。他见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忍不住笑了。
夜凉如水,我看看他,再看看自已,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是不是不能穿校服去网吧?”我实在想不到哪里不对,憋不住问了出来。
“没,没有,只要你喜欢,穿什么都好。”他又笑了。
“那你到底在笑什么,我都要担心死静静和陈婷了,亏你还笑得出来。”我简直有些懊恼和生气了。
“月色真好。”
我简直不想理会他的神经质,加快了脚步往前走。两旁的街道静悄悄的,没有车水马龙,没有虫鸣鸟叫,甚至没有百家灯火,只有沉默着的路灯。
突然一阵奇怪的“吱吱”声,眼前就变成一片黑暗,接着就是死一样的沉寂,我吓得不敢做声,赵彬赶了上来,护在我面前,扶着我,说:“别怕,这盏路灯电路有些老化了,经常间歇性地黑了,过会就好了。”我心里还是有些生气,甩开了他的手,他站在我旁边,寸步不离,就像小时候守护着我和苏静那样,只是现在,少了一个人。
他叹了口气,说:“放心,她没事。”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走着,一路无话,我顺着路灯,望着赵彬的脸,翩翩少年,不似程安和莫离,却别有一种阳光和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