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攸……竹攸……”
又是那似曾相识的梦境。
这熟悉的场景我已经不知梦到过多少回了,而每当我从梦中苏醒之时,这个温柔舒心的声音带给我的一切记忆也都迅速消散而去。
“你是……”我试探着问道。记忆淡淡的,也不知曾经的我有没有像今天一样对着那个声音提出类似的疑问呢?
“竹攸……”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的意识依然处在一片朦胧之中,仿佛,我已不再是我自己……
“竹攸,你的未来会被改变……不过不用担心,我在你的心里留下了一颗种子,只要你能坚守本心……”
“坚守本心?”我觉得有些疑惑,我的本心……是什么呢?
“记住,它的名字是……”
“它的名字?”
“……罪……之……”
…………
“喂,丫头!你发什么呆呢?”一声粗犷犹如吼叫的声音将发呆的冯竹攸惊醒。冯竹攸吓了一跳,如同受惊的麋鹿一般惊慌地四下张望了几下,然后才猛然间回过神,将目光投向身旁与她并肩同行的高大男人身上。
“我说你,”戴尔维斯唠叨道,“就这样一个不专注的样子,也难怪被队伍嫌弃。要是我是你的队友,一定会天天嘲笑你,把你嘲笑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冯竹攸呵呵赔笑了两声,心中却在暗自揣度道:“这个大叔这么爱说话,那在这以言语为罪恶的‘禁言之地’里一定生活得很辛酸吧……”
戴尔维斯瞥了冯竹攸一眼,仿佛会读心术一般,笑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我的身上就算被贴上再多的‘罪名’我也不再会受到它们的‘惩戒’了。而你们都是一些初生的牛犊,天不怕地不怕,敢于向未知的恐惧进发。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比起你们可是更要狂野与鲁莽,但是现在……”
冯竹攸听出戴尔维斯话语中的失落,疑问道:“大叔,你也是被流放到这里来的吗?”
“流放……”戴尔维斯无奈地苦笑:“刚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后来,随着对原本世界记忆的逐渐淡忘,我反倒是渐渐感觉现在的生活才是真实与可靠的了……”
“你……在这儿生活了多长时间?”冯竹攸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一千三百六十五年。”大叔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玩笑意味,只存留着淡淡的默然与无奈,“零三个月十五天。”
冯竹攸呆住。
一千年?一千年那是多久?是人类的生命可以达到的时间吗?
“在精灵岛里,人就像早已经死了,身体的模样不会更改,更不会经历生老病死。”戴尔维斯道:“只有永远的生命,永远的惩戒……所以到了最后,我怕了,选择向这无情的天意妥协,成为了一名‘祈祷者’。”
“什么是祈祷者?”其实此时冯竹攸的内心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但是她依旧还是想让面前的大叔为自己解释一下。
戴尔维斯抬起头,看向白茫茫的天空,用一种从来都没在他口中出现过的轻声说道:“在‘审判’中逃避‘惩戒’,选择‘救赎’,为自己的罪名用永恒的生命一直祈祷下去……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被称作‘祈祷者’的我们的一切。”
永恒的……赎罪。
冯竹攸沉默,看着戴尔维斯,她的内心突然涌现出极度的愤怒——“‘惩戒’或是‘救赎’,真的是好虚伪的选择啊……”——她突然想起在惩戒空间中杨晨宇曾说过的那句话,而现在她也深刻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无人察觉下,随着冯竹攸心境的转变她的手心又一次浮现出水滴状的‘罪名纹章’,而原本颜色已经浅得几乎看不到的纹章在一瞬间竟然变得漆黑如墨——仿佛是魔鬼之瞳一般,狰狞无比!
“竹攸……只要你能坚守本心……”
脑海里,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仿佛是已经消逝飘零的记忆重新汇聚在一起一般浮现在脑海之中。冯竹攸从那愤怒的情绪中被一下子唤醒,呆呆地停住了脚步,就那么站在雪地中又一次地发起呆来。
戴尔维斯看到冯竹攸竟然又一次发起了呆,感觉有些哭笑不得,扯着嗓子又一次提醒道:“喂!你到底是几天没睡觉了?怎么一直在发呆?”
“我……”冯竹攸的眼神呆滞而迷惑,就那么将她毫无焦点的双瞳投到了戴尔维斯的身上,道:“有一个声音……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啥?”戴尔维斯挠了挠头,随即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冯竹攸的脑袋上:“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怎么听不见?”
“啊!”冯竹攸被打得眼泪汪汪,那奇异的感觉也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她捂着头鼓着脸对着戴尔维斯露出一个不满地表情以示抗议。
戴尔维斯看着冯竹攸那一脸的敌意却哈哈大笑起来,真是一点悔改之意也没有。冯竹攸无奈,也只能收起表情,但是在心里却给这不知道温柔与关心为何物的家伙贴上了一个绰号——赤毛野熊。
两人至此再无交流。倒不是没人说话了,而是戴尔维斯一直在说,而冯竹攸则采取了坚决不理这家伙的策略,任凭他一个人自己唠叨下去好了。雪地行走没有坐标,天上的白雾也挡住了太阳的方位,所以也无法判断到底是过去了多长时间。在两人穿过一片狂暴得有些奇异的风雪后,终于……
“呀!钟塔!”看着熟悉的第十八塔又一次出现在眼前,冯竹攸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一路总算是有惊无险,等见到了艾琳,一切未知的谜题可能都会被解开了。无论是这奇异世界的秘密,还是自己最终的归属……
“丫头,既然你到了目的地,那我们也是时候分别了。”戴尔维斯突然严肃地说道。
冯竹攸吃了一惊,急切道:“您稍微等一小会儿,我马上就会回来……”
“记住!”戴尔维斯打断了冯竹攸的话,郑重道:“你是‘赎罪者’,而我是‘祈祷者’。你还有漫长而艰险的道路要走,但我却只剩下永恒的平淡。不要被一时的情感绊住了前行的步伐,不然,那传说中的第一塔永远对你都是遥不可及!”言毕,那赤发的大叔就那么转身,毫不留恋地逐渐行远。
“谢谢您!”冯竹攸对着戴尔维斯的背影鞠了一躬,随即也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奔向了钟塔的方向……
…………
精灵岛第十八钟——精灵石塔
重回钟塔的冯竹攸这次没再被那缤纷的宝石吸引住眼球,她四处寻觅着艾琳的身影,然而如她所料,艾琳并不在这里。
攀登石梯!冯竹攸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比起之前,冯竹攸真是变得勇敢许多,在这陌生且有些略微诡异的‘精灵王的坟墓’里她也敢去寻觅一下了。但是,终究还是有一个‘硬伤’在片刻之后困扰住了她的探索行动……
“天啊!这螺旋的石梯……究竟有多长?”冯竹攸扶着石墙,上气不接下气地抱怨着。作为一个体育课经常缺席的家伙,这种攀登的折磨简直可以和‘惩戒空间’里那言兽的追杀相比了!
“我,呼呼……要是能用翅膀……该多好……”没有雅儿的帮助,冯竹攸终究没有变成花精灵的样子。怀揣着不切实际的妄想,她终于攀登到了钟塔的顶端。
“艾琳?”像捉迷藏的孩童一般,冯竹攸一边叫着艾琳的名字,一边露出个脑袋朝钟塔最顶端的石室中张望去。这里是钟塔的机芯房,石室里空无一人,只有那密集又繁复的机械齿轮互相咬合,发出刺耳的噪声。
冯竹攸迈着轻柔的脚步,悄悄走了进去。石室不大,四周都是灰白的石墙壁,与下端那夺目的绚丽截然不同。
突然,一个东西吸引了冯竹攸的注意——那是一面镜子,有一个人那么高,就静静地挂在石室角落的墙壁上。
冯竹攸走了过去,镜子中清晰地映出了她那大汗淋漓的身影。冯竹攸对着镜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又稍稍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型,左瞧瞧又看看,最后不满地鼓了鼓嘴。
突然,镜中的映像像是被投入一块石子的湖面,开始荡起一层层涟漪。冯竹攸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
“竹攸……”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谁?”冯竹攸的腿几乎刹那间就软了,她此刻再也没有方才那般淡定的模样了,几乎被吓得转身就要逃走……
“你的心里,有我种下的一颗种子。”
就在心中决定逃跑的一瞬间,熟悉的话语在冯竹攸的耳边回响起来。她的大脑刹那间呆住,忍不住地转身再次朝那恐怖的镜子处看去。而镜子之中,一个美丽如同梦幻一般的少女正一脸微笑地看着她。
“我是若琪,第十八代精灵王,若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