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很安静,点点灯火扰了黑夜的沉寂。
武婉盈似乎很喜欢躺在屋顶上,仍以她惯有的姿势,一动不动。不同的是,以往坐在屋脊上陪她的少年此刻正在灯火下和一个妇人谈笑着,表情仍是怯怯地,对周围的一切既好奇,又惧怕。
“啪”,一个竹梯斜斜地搭在屋檐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屋檐上露出一个脑袋,一双杏眼贼贼地打量着武婉盈,嘴角划出满意的弧度。武婉盈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现,只是呆呆的望着月亮,那颗亮晶晶的魔球仿佛吸走了她所有的注意,世间事,与她再无关联。
李思怡完全爬上来了,她小心翼翼地坐在武婉盈身边,双手紧张地抓着屋脊,生怕一不小心掉了下去。过了好长时间,她终于安定了下来。
风吹过李思怡的脸,撩起她的发梢,她的嘴角挂着快乐的笑。
笑,总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不觉中驱散了这黑夜的寂寞。
武婉盈躺在那里转头看向李思怡,这才发觉,这个女孩子其实很美,美得让人无法形容,纵不绝世,也可倾城,她把美好融在自然中,不张扬,不奢华。
李思怡发觉了武婉盈在看她,她转过头来,武婉盈也不回避,两个人对视着,她们都笑了,就像当初相遇时一样。
一个是被逐出师门遭人厌弃的子弟,一个是被捧在掌心深受宠爱的高徒;一个是流落街头无依无靠的异国公主,一个是策马扬鞭英姿飒爽的探亲少女。她抬眸,她俯首,是缘分,是巧合,更是发自心底的善良。
在李思怡最落魄的时候,武婉盈救了她并送她回国。李思怡感激涕零,拜武婉盈为师,多次诚心挽留,武婉盈逗留半月,就偷偷的走了,李思怡找了她几年,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白天,她正在洗澡,忽然听到贴身侍卫禀报有一男一女闯公主府,而且女子与当年护送她回来的师父极其相似,她就慌忙穿衣冲了出来,果然,她没有失望。
李思怡浅笑着道:“师父,你这几年都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都没有找到。”武婉盈不再看她,转头看天,答道:“我去了我该去的地方。”李思怡也不生气,继续问道:“那你有没有想我?”武婉盈悠然道:“偶尔吧。”李思怡乐了,道:“那你怎么不来找我?”武婉盈道:“没空呗。”
李思怡道:“师父都在忙什么呀?连亲徒弟都不要啦。”
武婉盈却反问道:“有多亲?”李思怡转了转眼珠,认真地答道:“和我父皇,皇兄一样亲。”
武婉盈不说话了,似乎在想什么,李思怡看着她,也沉默了。
最终,武婉盈打破寂静,开口道:“能帮我一个忙吗?但是你要保密。”李思怡两眼闪光,道:“当然可以,师父的事就是我的事,一定保密。”
武婉盈不再说什么,自袖中取出一个白瓷瓶,交到李思怡手上,道:“月初,我师父仙逝,正是因为这瓶毒酒,我虽然对毒物有些了解,但连这毒是什么都不知道,想必是稀有的,你手下人多,帮我查一下。”
李思怡有些惊了,她实在没想到师祖竟已仙逝了。她接过瓷瓶,信心满满的说道:“没问题。”李思怡眨眨眼,又接着道:“师父以后有什么打算吗?”武婉盈叹了口气,道:“以后再说吧。”
李思怡沉思了很久,道:“师父,你明天和我去见一个人吧。”武婉盈随口应道:“好啊。”
夜深了,有些微凉,李思怡抱着双臂,准备回去了。武婉盈却开口拦住了她,轻轻地说了句“把你门上的小厮换掉吧。”李思怡怔了怔,随即又欢欣地喊道:“谨遵师父教诲。”这个小丫头,真是让人好无奈。
李思怡刚刚离开没多久,一条黑影就从不远处的招月楼前一闪而过,武婉盈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下意识的追了上去。那条黑影飞出公主府,三翻两跃,又落入了一个庭院,身手当真不错。
这户人家的主子想必也是非富即贵,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宛若人间仙境,夜已深,却仍是灯火通明。秋时,本该是草木凋残,高大的假山却依旧攒红绕翠,生机勃勃,没有一点枯损之态。
周遭寂静,武婉盈都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她有些紧张,生平第一次跟踪人呢。
那黑衣人躲过紧密巡逻的侍卫,停在一棵大树下。那棵树很高大,枝桠已爬上了屋檐,不知是否是因为在秋季,这棵树连一枚叶子都没有了。然而,奇特的是这棵树竟然打着满树的花苞,是的,满树的花苞,一朵开放的都没有。武婉盈诧异着,仍旧紧紧地盯着黑衣人。黑衣人却在树下一闪,消失了。
武婉盈急忙奔过去,绕着树转了好几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黑衣人显然是会法术的,莫非被发现了?武婉盈正百思不得其解,却嗅到空气中隐隐有一丝妖气,她屏气凝神,竟在树根处寻到一个洞口,一个细若蚊足的洞口,妖气,正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她的嘴角浮出一丝笑意,一闪身进入洞口。却不知她的身后,一条黑色的人影也进入了这个洞口。
这颗树下竟是一个地宫,不华丽,不张扬,甚至有些简陋,与其说它是一个地宫,倒不如说它是一间地下囚室,反而更贴切些。
这囚室,四处布满了封印。
显然刚刚下来的黑衣人被这些封印难倒了,不过他却没有行动,像是在等着谁。武婉盈下来的那一刻,黑衣人的眼中闪着期待和欣喜,然而当他看清武婉盈的时候,眼中只剩下了冷冽和仇视。
武婉盈当然是吓了一跳,她实在想不到黑衣人竟然站在入口处。黑衣人紧握腰间刀,武婉盈紧扣袖中针,两人对峙着,无名的战火燃烧着。
忽然,一道青光自两人中间一闪而过,耳边接连传来炸裂的声音,入口处的封印竟然都被破了。武婉盈转头看去,入口处又出现了一个黑衣人,只见他身姿矫健,手中一把白玉长笛泛着幽幽青光,奇异而夺目,他看都没看武婉盈一眼就迈步向地宫深处走去,先前的黑衣人紧随其后。
武婉盈有些不知所措,愣了一会儿,也迈步走进了地宫。
地宫的构造很简单,走过封印重重的长廊,映入眼帘的是两道向下的台阶,通往之处便是幽深而宽广的地宫正厅。
点点火光若隐若现,好像快要熄灭了一样。大厅正中央一道晶莹的青光冲天而立,青光之后,两只赤红的眼睛烈火般的燃烧着,一只火狐端正的坐在一个古老的盒子上,仿佛一道尘封的魔咒。
青光周围,十米之内,满地冰凌,寒气森森。
青光之前,十米之外,四人持剑,昂首而立。
武婉盈进来的的时候,先前持刀的黑衣人已拔刀向持剑四人攻去,而手握横笛的黑衣人则在一旁观战,剑气铮铮,瞬间将黑衣人包裹其中,一招之内,黑衣人竟已无还击之力。一旁观战的黑衣人突然出手,横笛一扫,一道凌厉的青光向那团剑气劈去,只听“叮”一声,持剑四人都被震开,其中一人手中的长剑也已短了六七寸,那持刀黑衣人也似受了重伤,蹙着眉头立在一旁。
持剑四人面露惊惧之色,似乎猜到了什么,却又难以置信,四人再次御剑,直奔手握横笛的黑衣人而来。
黑衣人跃入半空,手中横笛一劈一扫之间,竟破了那封禁火狐的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