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重嶂山。
绵延七百里的重嶂山,虽算不上陡峭巍峨,但也是气势磅礴,占尽了四千里瀛洲易守难攻的绝佳地利。
重嶂山说是群山叠叠,万毒丛生,奇花异草随处可见,其实内中不过是富饶繁荣的一马平川。当年,仙竹从一品骠骑大将军陆铭领旨镇守此地,初时还抱怨老皇帝待人不公,将他派到如此荒凉僻远之地,及至后来,陆铭求娶了重嶂老人的长女银桃,真真正正进入重嶂山,才惊觉人间竟有如此佳境,简直可以与天帝的仙界相媲美了。
陆铭虽是一介草莽,但也并非不识时务的蠢货,既能得此宝地,又何必非要守着帝都仰人鼻息呢?更何况,添了一儿一女,增了人脉,虽然地处瀛洲边境,倒也乐得自在。
等到仙竹内乱,妖王仇万钟反叛,割地称王,自立夜杀枫,陆铭自然也是毫不客气的宣布了重嶂山的主权,堂堂正正的将重嶂山划入重嶂老人旗下,仙竹元气大伤,气数将尽,他实在没有理由不为疼爱的儿子谋划江山。
世人皆知,重嶂老人就剩一个女儿,就只有一个女婿,就只有一个外孙,重嶂老人一心修仙,无心与争名夺利,插手俗事。究竟谁才是重嶂山的正主,一目了然。
秋风掠过,寒意正浓,中秋佳节也在踮起脚尖期盼着自己登场的时刻。陆圣府鼎鼎有名的舞月湖旁,一位身穿蓝色锦绣华服的男子懒洋洋地倚着一把镂空雕花红木太师椅,两条大长腿霸道的伸到旁边的大理石圆桌上。
高束的墨发,俊逸的长眉,犀利的眸光,英挺的鼻梁,斜挑的嘴角,傲人的气势,无不昭示着他的狂妄与不羁,妖孽而又英俊的容颜,亦正亦邪,让人浮想联翩,绝伦而精巧的五官,时时挑衅,让人既爱又恨。他也算是个极品,挑尽父母的优点来仿,把父母的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也难怪陆铭把这个唯一的儿子都要宠上天了。
自从他降临到陆圣府,整个重嶂山都没有安生过一天,先是他的陆圣王老子搞得好像天地重生了一般,大肆宣扬庆贺他的降生。而后,又是他那千娇百媚的老娘,惊天动地的非要给他挑几个绝色女童,说是要好好培养着,以后给他当媳妇儿。
还是个除了尿床什么都不懂的娃娃呢,未来媳妇就已经预存了一大堆了,用他老娘的话说,省得好姑娘都早早的嫁人了,先给他占着,长大以后慢慢挑。
他,是陆飞羽,重嶂山真正的主人陆铭的独生子。
陆飞羽的左侧立着一个青衣小厮,手捧着有暗纹的精致瓷盎,盎中放着准备好的饵料。不过陆飞羽并没有准备钓鱼,虽然他的右手边就有一根嵌着东珠的紫金鱼竿,他今天心情不错,只是来喂喂鱼而已。
“世子殿下,苏公子求见。”一名健硕的仆从急匆匆的跑来禀告,生怕迟了一秒便会惹了这个不太爱讲理的世子殿下。可他不急还好,情急之下一不小心便碰倒了大理石圆桌上的白玉晶酒壶,他吓得呆在原地,不知所措,气儿都不敢出了。
这边儿,陆飞羽好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只是自顾的眸光一闪,整个人都为之一振,慵懒之气一扫而空,眉眼含笑道:“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回来这么快。”那酒壶貌似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但见陆飞羽大长腿一甩,从太师椅上凭空跃起。
只听“噗通”一声,刚刚那位碎了酒壶的仆从,此刻已经翻腾在湖中了。
陆飞羽蓦然回首,看似歉意满满地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本世子腿脚偏长,下次可不要再离我这么近了。”语毕,陆飞羽双眸含笑,扬长而去。
那位仆从在湖里可是千恩万谢幸好世子心情好哇,不然,他还不知道要死成什么样儿呢?
娇生惯养,专横任性,欺负了人还要装一装好人,陆飞羽在整个重嶂山绝对是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风云人物。上到妖神道人,王孙贵胄,下至贩夫走卒,青楼名伶,若有谁没有听过陆圣府世子陆飞羽的大名,那可真是下下品了。
陆飞羽看似阔步前行,实则走得很慢,他悠闲的绕过舞月湖,还不时地抓一把鱼饵撒到湖中。鱼**头接耳,密密麻麻,蜂拥而至,陆飞羽走到哪里,它们就追到那里,似乎看透了陆飞羽的心思,反正今天不钓鱼,呵呵,不吃白不吃。
湖上,蓝衫谪仙悠然前行,湖中,成千上万鱼群竞跃,湖下,菜市场般拥挤喧闹。这种场面倒也着实蔚为壮阔。
陆飞羽的染霜园里,一名个子高挑,体型偏瘦的年轻男子随随便便地落座在大厅内的梨木椅上,只见他翘着二郎腿,惬意的品着茶,明明是在等人,却一点也不显得焦躁。浓眉如墨,凤目若星,唇红齿白,肤若凝脂,梨木椅上的这位苏公子当真是比姑娘还要俊秀几分,若是他不笑不说话,又怎是一个呆萌了得,不过这种时候总是不多的。
这位苏公子,名志航,是陆铭手下副将苏佑天的次子,苏佑天曾得罪仙竹先皇,幸得陆铭庇护,才免了死罪,仅是降了职而已。仙竹内乱后,苏佑天携家带口逃到重嶂山投奔陆铭,陆铭自是来者不拒,遂将苏佑天收于麾下,做了副将。
苏志航比陆飞羽小了两岁,两人打小便混在一起,一个爱开玩笑,一个总是没个正经,臭味相投,倒是比亲兄弟还亲了。
几日前,仙竹皇帝大寿,苏志航奉命前去朝贺,今日,方回。
芳华染霜,残叶绕雾,陆飞羽一进入染霜园,便如脚下生风。他怒气冲冲的奔入厅堂,抡起胳膊,不轻不重的一拳恰好打在苏志航的肩窝,板着脸道:“臭小子,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怎么还知道回来?”
苏志航身子一抖,一口茶呛在了喉头,咳了两声笑道:“月亮都快圆了,我如果死在外面,谁陪着羽哥喝酒赏月找姑娘呢?小弟我刚贺完寿,气儿都不敢喘,就马不停蹄地回来了。”苏志航这一笑不打紧,原先一脸的呆萌表情因这一笑瞬间变得很浮夸,让人莫名的有一种想要冲上去暴揍他一顿的冲动。
陆飞羽轻哼一声,强压笑意,转身坐到苏志航的对面,鄙夷道:“看来我真是错怪你了,还以为你遇到了肤白貌美的姑娘,醉死在温柔乡,不肯回来了。”
苏志航嘿嘿一笑,道:“羽哥这么说就不了解小弟我了。”
陆飞羽端起茶杯,俊眉一挑,意味深长地看向苏志航,“哦?说说看。”
苏志航仍旧绽放着满面欠揍的笑容,烂到极致的表情愈加夸张。“小弟生来就喜欢黑的冒油的姑娘,那才称得上是乌黑亮丽,性感迷人呐。羽哥难道不知道吗?肤白貌美的姑娘怎么能入小弟的法眼?”苏志航嬉笑道。
“噗”,陆飞羽刚刚入口的茶水毫不留情的扑向了对面的苏志航,陆飞羽终于敛了一直板着的脸,忍不住笑骂道:“你小子的品味还真他娘的独特啊!”
苏志航无奈的抹去脸上的茶水,叹道:“小弟也是个有志向的人呐。”
陆飞羽浅笑着应道:“这个志向真不错,只希望在你实现它的时候,你老爹不要把你的腿打断了。”
苏志航道:“哪里会,我老爹还是很开明的。”
陆飞羽笑而不言。
一阵有的没的寒暄过后,陆飞羽就让苏志航回去休息了,嘴上不说,陆飞羽心里可是明白,苏志航这个只会些花拳绣腿的大笨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仙竹赶回来,即使不累掉半条命也差不多了。玩笑归玩笑,陆飞羽虽然傲娇任性,可对于朋友,他总是乐意去体谅的。
苏志航走了,陆飞羽在园子里懒懒散散的闲逛,终于,他在一堵墙下停住了,可他这一停还不如不停呢。陆飞羽缓缓地席地而坐,倚着墙根,微眯双眸,斜觑着头顶上空的红日,不知在冥想着什么。身后的一众丫鬟仆人好生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世子殿下,你说你转就转呗,停下来坐地上干嘛?
陆飞羽可不想这些,他只觉得头顶阴云笼罩,烦闷不已,愠怒道:“都滚,别当着老子晒太阳。”世子殿下,这,怪我们喽,丫鬟仆人纷纷撤去,却又不敢走远,万一这个小皇帝一会儿再有什么事儿呢!
秋风扫过,零落的黄叶款款划过陆飞羽的脸颊,痒痒的,像是情窦初开的恋人的手。陆飞羽一侧身,索性直接躺倒在草地上,完全合上朦胧的双眼,这种甜腻且催人入眠的阳光,若是辜负了,岂不是太可惜,太不懂得享受自然赐予的安逸。
恍恍惚惚,陆飞羽已是昏昏欲睡,却又觉头顶飘来一片阴云,陆飞羽真想大骂一顿,可又实在不愿开口,更不愿睁眼,只盼着这片阴云快些飘走,等到睡醒了,一定要查一查是谁,好好地收拾他一顿。
“飞羽,怎么在这儿睡啊,小心要晒出病来了。”那片阴云开了口,语气中流露着柔柔的关切。
陆飞羽一个激灵,瞬间跳了起来,迎上了一双妩媚灵动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