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望恩师的第二天晚上,石凡伟和妻子相拥而眠。
白蔷薇说:“凡伟,今天我在单位上听一个同事说到三个长寿秘诀,你愿不愿意听?”
“当然愿意,你说吧!”
“第一个是‘饭后百步走’。”
“我知道。”
“你能不能做到?”
“没问题。”
“第二个是‘不喝一滴酒’,你能做到不?”
“这一条我已经做到了。请说第三条。”
“第三条是‘媳妇长得丑’。”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石凡伟叫起来。
“你喊什么喊?你不怕咱妈听见?”白蔷薇拧了丈夫一把。
石凡伟低声说:“小白呀,我完了,你看你长得这么漂亮,我还能不完?”
“胡说什么呢,严肃点!”白蔷薇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你猜。”
“是不是你们要涨工资啦?”
白蔷薇摇头。
“是不是你们单位要给职工分房啦?”
白蔷薇摇头。
“是不是叫你坐办公室啦?”
白蔷薇用右手食指戳了一下男人的额头:“你真笨!”
一听妻子说他“真笨”,石凡伟立刻就明白了:“我要当爸爸啦!”
“对,这是不是好消息?”
“那还用说!这是天底下最大的好消息。”石凡伟说,“让我摸摸。”
说罢,他就去摸妻子的肚子。他有点失望:“没什么情况啊。”
白蔷薇打了一下男人的手:“哪有那么快的!”
这时候,石凡伟心中很是高兴。
白蔷薇问:“你希望我生儿子还是女儿?”
“儿子。”
“为什么?女儿不好吗?你老婆就是女的。“
“和你开个玩笑。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
次日,石凡伟把妻子怀孕的消息告诉了母亲,母亲特别高兴。
母亲对白蔷薇说:“蔷薇,你现在是咱家的重点保护对象,以后就不要干活了。”
白蔷薇说:“不干活怎么行?那还不把我急死!”
然而,母亲不叫她干活,她也没有办法。十月怀胎,即将分娩。11月26日,石凡伟把妻子送到医院。产房外,石凡伟坐立不安。他来回踱步,不停地搓手。孩子生下来了,没哭。护士在孩子屁股上拍了一下,孩子便“哇-----哇-----”大哭起来,同时撒了一泡尿,尿到了护士手上。护士说:“这碎崽娃子。”
听到孩子哭声,石凡伟激动得也想哭。稍顷,护士抱着孩子从产房出来,对石凡伟说:“是个千金。”石凡伟看到孩子脸上有血,想给孩子擦擦,护士却抱着孩子向婴儿室走去。
与一个新的生命相遇,石凡伟异常兴奋。他感到神奇,感到妙不可言。他把妻子抱到病房。不大工夫,护士就把孩子抱来,放到妻子身旁。妻子一脸疲惫,一脸幸福。
石凡伟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儿,似乎想对她说点什么。突然,他笑了起来。妻子问:“你笑什么?”
“我笑我当爸爸了。”
片刻之后,石凡伟又“扑哧”一声笑了周围的人都回过头去看他。
妻子说:“你又笑什么?发神经啊你!”
石凡伟说:“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这么好笑?”
石凡伟俯下身子,小声对妻子说:“我在农村劳动的时候,听到乡亲们开过一个玩笑。”
“什么玩笑?”
“村里有个小伙,名叫姜牛娃。姜牛娃的媳妇生了个儿子,另一个名叫姜
黑驴的小伙对大家说:‘牛娃他媳妇生了娃以后,牛娃忘乎所以,把娃抱起来,连声说:娃呀,快叫哥快叫哥!”
白蔷薇也忍不住笑了,说:“我看你也高兴得忘乎所以了,你该不会叫女儿把你叫哥吧?”
石凡伟笑道:“那可不一定。”
白蔷薇在男人额头上戳了一指头:“我把你个二杆子!”
石凡伟告诉妻子,他要回家一趟。回家后,他向母亲讲了女儿出生的消息。他想母亲一定会非常高兴,没想到母亲却有些冷淡,说:“知道了。”
次日清晨,母亲到医院去。白蔷薇说:“妈,你来了?”母亲强颜欢笑:“嗯。”白蔷薇说:“妈,你抱抱孩子。”母亲把孩子抱起来,不到两分钟就放下了。随后说了几句话就走了。白蔷薇明白:母亲嫌她生的是女孩。
母亲回到家中,仍显得不大高兴。石凡伟说:“妈,你没看社会都到哪里了,你还是那种封建思想。唐朝诗人白居易说:‘怀中有可抱,何必是男儿’。”母亲说:“我不是白居易。”说罢就走进卧室去了。
几天后,白蔷薇就出院了。石凡伟对妻子说:“该给孩子起名字了。”白蔷薇说:“叫咱妈起吧!”石凡伟就叫母亲给女儿起名字。母亲说:“还是你们当父母的起吧!”石凡伟对妻子说:“妈叫咱俩给孩子起名字。这样吧,咱们成立一个起名委员会,你当主任,我当副主任,你看怎么样?”白蔷薇说:“你是大作家大文豪呢,你给孩子起名字最合适。”石凡伟说:“行,那咱女儿就叫石蜜蜜吧。”白蔷薇说:“为什么叫蜜蜜呢?”石凡伟说:“去年咱们在树林里捡的那个女儿名叫石甜甜,咱们这个女儿叫石蜜蜜,‘甜甜蜜蜜’不是很好吗?”白蔷薇说:“捡的那个女孩不是咱们的女儿。”石凡伟说:“咱们有两个女儿不好吗?”白蔷薇不再言声。
石凡伟请了一个亲戚和母亲共同照料妻子,他自己就上班去了。在离家前,他对襁褓中的女儿说:“蜜蜜呀,爸爸上班去了。”白蔷薇说:“孩子这么小,听不懂话,你给她说什么呀?”石凡伟一本正经地说:“孩子虽然小,虽然听不懂话,但她是我们家庭的一员,所以我上班前必须给她有一个交代。”白蔷薇说:你呀,真有意思。”
到了学校,一进办公室,石凡伟就说:“报告同志们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有同事问。
“我成功升级啦!”
“升什么级啦?”
“我当爹啦!”
大家明白了,都笑了。
有人问:“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你猜。”
“男孩。”
石凡伟摇头。
“那一定是女孩了。”
“真聪明,两次就猜着了。”
大家又是一阵欢笑。
这天,石凡伟回到家里,看见妻子坐在床上织毛衣。他走到床前,把竹签和毛线夺了过来。妻子说:“你干什么你?”石凡伟说:“这叫见义勇为。”
“什么见义勇为,你为什么不让我干活?”
“你没听人说过,月子里不能做活,月子里得了病,用锥子都剜不出来。”
“没那么夸张。”
“什么没那么夸张,以后绝对不许你做活。”
妻子生产后,石凡伟给她买了不少营养品。妻子埋怨道:“你买那些东西干啥?咱们家经济又不宽裕。再说,我这身体又好着呢!”
“好啥呢!你那身子骨我还不知道?”
石凡伟太清楚妻子的身体状况了。妻子生在三年困难时期。岳母曾经对石凡伟说过,蔷薇是个可怜的孩子,生下来只有三斤八两,像一只老鼠似的,身子很瘦,尽是骨头。大人不忍心抱她,抱了就觉得难过。蔷薇三岁了还不会走路,嘴却很巧。一天,父亲从外面买回一个馍,给她吃了半个。她不知馍是何物,只是觉得特别好吃。过了几天,她对母亲念叨:“妈,我还想吃前几天吃的那个东西。”母亲说:“那东西没有了,过几天妈给我娃买。”
话说一个星期天的下午,石凡伟对妻子说:“我要到学校去一趟,有个事要处理一下。”妻子说:“早点回来。”石凡伟说一声“是”,便推着自行车出了门。不过,他并没有到学校去,而是向北郊的未央水库驶去。那是一个废弃的水库,水中有鱼,石凡伟就是去捞鱼的。
石凡伟骑了一个小时车子,来到水库边。他把自行车撑起来,脱掉毛衣毛裤搭在车子上,然后穿着衬衣短裤,走进齐腰深的水中。。此时“小雪”已过,气温降至零下一度,水面结了一层薄冰。石凡伟下水后,冰就破了,发出轻微的断裂声。
几分钟后,他摸到了一条鱼。他发青的脸上露出笑容。水中太冷,寒气砭骨。石凡伟上了岸,用毛巾擦干身上的水,然后披上毛衣,蹲在地上,双手抱住胳膊。一阵寒风迎面吹来,吹得他脸上发痛、发麻。过了一会儿,他又一次下了水……
十多分钟后,他上了岸。他脱掉内衣、短裤,用毛巾擦干身子,穿上毛衣。运气不错,摸到了三条鱼。他把鱼放进水桶里,挂在车头上,回到家中。
妻子问:“你不是到学校去了么怎么拿回来几条鱼呢?”
“这是学校的一位老师送的。”
“为什么送给你?”
“人家捞的鱼多,所以送给我几条。”
“你的内衣内裤怎么湿了?你的脸色咋那么难看?”
“没啥。”
“你冷不冷?”
“不,不冷冷冷冷冷冷……”他在发抖。冻的。
“说实话,你到底干啥去了?”
“我到学校去了。”
“你到未央水库捞鱼去了吧?”
“没,没有。”
“没扭?没扭是油条。有人已经告诉我了,你还想隐瞒!”
石凡伟见瞒不住了,只好实话实说。
“你呀,叫我说你什么好呢?这么冷的天,你竟然……”白蔷薇说着,泪水就掉了下来。
石凡伟急了,忙就去给妻子擦眼泪。他说:“好我的白雪公主呢,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千万不能流眼泪。月子里流泪,眼睛会落下病根,一辈子也好不了。”
白蔷薇便止了泪。
石凡伟说:“薇薇,你听我说,去水库捞鱼这不算什么。我给你讲一个真实的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抗美援朝时期,时间是1952年1月2日,那时候正是冬天。要知道朝鲜那个地方冬天里是特别冷的,比西安冷多了。那天早晨,有4名朝鲜少年在平安南道成川郡石田里附近的栎沼河上滑冰,有一个名叫崔莹的孩子不慎掉入将近3米深的冰窟里。这时候,有个名叫***的志愿军战士看见了,就飞快地跑过去。他边跑边脱掉棉衣棉裤,冒着零下20度的严寒,跳进冰窟里去救崔莹。崔莹得救了,***却牺牲了,永远地长眠在异国的土地上。有一首歌颂***的歌我给你唱一下:‘朝鲜地方山连着山,有一个爱民的故事到处传,志愿军文书***,冰河里舍身救少年……”
白蔷薇说:“你别唱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了,也知道你是一个能吃苦的人。”
白蔷薇没有说错,石凡伟的确是一个能吃苦的人。
1964年冬天到1965年春天,原北镇一带几个月没有下雨,旷日持久的干旱严重影响冬小麦的生长,所以原北公社号召原北中学师生去附近农村参加抗旱工作。于是,六七级二班的师生便来到离学校三公里的红林村。他们的任务是从附近的几口井里挑水或抬水,然后浇灌到麦田里。班上的男同学一般是一个人挑两桶水,女生则是两个人抬一桶。石凡伟矮小单薄,上官筱婉老师叫他和另一个同学抬水。但石凡伟不同意。他说:“我是班长,不能落在大家后面。”因此,他坚持要挑两桶水。他挑水很是吃力,所以跌了好几跤,把手和脸都蹭破了。
抗旱结束了,大家回到了学校。上官老师对此次抗旱工作进行了总结。他表扬了全班同学,特别表扬了石凡伟。上官老师还写了一首诗,念给同学们听:“数月无雨地皮干,原北师生去抗旱。早春二月北风吹,天乍暖兮天犹寒。罗通当年盘肠战,凡伟负伤在火线。原北学子不怕苦,恰似严冬梅花绽。”
却说白蔷薇夸奖丈夫能吃苦,石凡伟听罢淡淡一笑:“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再者说啦,风地没风,雨地没雨,也就那么回事。”
“风地没风雨地没雨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到了某种恶劣的环境中,你不要把它当回事,你就不觉得苦啦!”
“这话是谁说的?”
“是咱外婆说的。”
“外婆说得挺好。”
“是的。其实,老人家曾经说过许多话,都很有水平。在我看来,外婆就是一位哲学家。”
“外婆有没有文化?”
“外婆有些文化。她是大家闺秀,娘家家道殷实。外婆小时候,父亲要送两个哥哥去塾馆念书,外婆也要去,父亲拗不过她,只好同意了。外婆学过《百家姓》、《三字经》、《弟子规》。”
“外婆学得还不少呢!”
“是的。因为有文化,所以,老人家说过的好多话都堪称经典名言。”
“比如-------”
“比如:外婆说过‘要打胜仗,先扎败营’,‘钢刀虽快,不杀无罪之人’,‘人没尾巴比驴难认’,‘无志者常立志,有志者立志长’,‘忠臣怕的才开戏,奸臣怕的戏打折’,‘有钱难买不卖的货’,‘三年大旱也有怨雨之人’,‘能扶竹竿一丈,不扶井绳一尺’,‘身在福中不知福,身在罪中嫌罪轻’……外婆说了不少关于世道人生的经典话语,还说了不少关于自然现象的话,比如,关于月亮,外婆说‘初一初二不见面,初三初四一条线’,‘十七十八,月落西洼’,‘二十二三,月落正南’,‘二十四五六,月出遍地牛’……”
“外婆真了不起!”白蔷薇是说。
石凡伟不无自豪地说:“那当然。”
却说女儿满月之后,石凡伟一有空就把她抱出去游转,并且见到什么说什么,比如:“这是楼房”,“这是汽车”,“这是麦苗”……虽然孩子什么都不懂,但父亲却乐此不疲。不仅如此,他还为女儿编了一首儿歌,题目是《跟着爸爸去上街》。内容如下:
我娃乖,要上街,
跟着爸爸去上街。
过了钟楼到南门,
城墙下面几徘徊。
碑林里面转一转,
解放路上乐游哉。
遥望南郊大雁塔,
半截插在云天外。
夕阳衔山夜幕垂,
再顺原路走回来。
在全家人的呵护和关爱下,女儿一天天地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