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叶被吓得打了个冷颤，下意识便往床角缩了缩，那里的土炕有些下榻，显然是之前就一直经常窝在这里。
刚开始宋叶还不明白，后来才知道这是肉身本尊对屋外声音本能的害怕。
“叶子，别怕……”宋大有见女儿这般模样，心中酸涩，强撑着笑脸对宋叶柔声说道：“你饿了不，想吃什么，爹给你整。”瞧着女儿已经十岁，可身子骨却是瘦弱如柴，连老二家六岁大的宋开品都比女儿壮实，做爹的怎么能不心疼。
可是想到卧病在床的妻子，他一个大男人起早贪黑，有时候胳膊长袖子短，也是有心无力。
提到吃的，宋叶才发觉嘴巴很不舒服，用舌头舔了舔，舌苔牙缝里全都是泥沙咔嚓咔嚓作响，顿时恶心得她反胃，想来是掉进溪里喝下了黄泥水。
看着汉子殷切中夹杂着心疼的目光，宋叶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遵从他的心愿，“爹，我想吃面条。”
砰地一声，房门在宋叶的话音中被用力推开，佝偻着身子的老太太拉长着一张脸迈步进门，手里还拄着拐杖，满头银发高高挽起用银簪子收在脑后，黑色麻布衣裤对襟扣到领口，脚下的黑色鞋面上绣着花。
皱纹遍布的脸上因为愤怒荡开一层层的涟漪，看见炕上还活着的宋叶，混浊的小眼睛里差点喷出火来，“败家娃子，掉进河里也淹不死你，还想吃面条，想都别想。”
尖细的声音高亢得刺耳，宋叶微微蹙眉，还没开口问候这老太太祖宗十八代，边上的宋大有却是赶忙站起身拦在她的身前，“娘，孩子刚落水惊着了，您就让她歇着吧。”
呵，原来还是肉身的奶奶，对待孙女也算是刻薄了。
老太太王金花本来就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一见宋大有像护鸡仔一样护着宋叶，当下眉毛就竖了起来，“老三，她是个废物，歇着死了也是个省事的，你又是怎么回事，田里的活计还没完事就偷起懒了。”
“不是，娘，我是听见叶子落水了，才回来看看。”宋大有一着急，讲话都有些结巴，两条腿一脚深一脚浅迈了两步。
宋叶看得分明，这个爹爹还是个瘸子。
王金花啐了一口，老眼恶毒地落在宋叶的身上，“没死就赶紧去干活，不然她晚上也没得吃，还想吃面条，连口水都是浪费，都是废物……”
宋大有紧紧攥着拳头，咬着牙关忍了又忍，废物两个字就像是扎进他心口的一把刀，鲜血淋漓。
可是家里是王金花说了算，为了女儿，宋大有唯有憋着气，缓和脸色回头用他的大手罩在宋叶的脑袋上，轻轻揉着，“叶子，爹回来再给你整，爹不在家，你要照顾好你娘。”
宋叶还没反应过来，宋大有已经抓过床头的草帽带上，深一脚浅一脚姿势别扭走了出去，王金花瞧了一眼屋里的宋叶，皱着眉头啐了一口，“晦气。”
宋叶看着门板上湿漉漉的口水印子，努力克服着内心的恶心。
这下子只剩下宋叶一个人，她终于能冷静下来审视自己。捏捏胳膊大腿，她发现这幅身子严重的营养不良，发育不良，手脚甚至出现了萎缩的现象。
脸上的情况不用看，手感上可以感知，照镜子看到的不会太美好。
宋叶仰躺在床上，盯着茅草屋子上边漏下来的一缕阳光深深叹了一口气，烦恼的时候，她喜欢放空自己。
可是，咕噜噜，五脏庙强行打断她的减压，提醒她要去吃东西，一点点挪下炕头，宋叶东倒西歪走到门边，探头看出去，打量了一圈四周的环境。
小院子里一整圈都是茅草屋，总共十间，中间院子是黄泥土地，偏西一角围着篱笆，里头养着鸡鸭，此时家家门窗紧闭，似乎没有人在家。
“咳咳……”轻微的咳嗽声从隔壁房间传来，宋叶扶着粗糙的砖墙一步步挪到窗边，窗柩没有关严实，宋叶用手扒开一角，看到房间炕上斜躺这一个女人，大夏天的身上盖着厚棉被，屋子里一股子药味窜进鼻腔。
宋叶想走开，可是心里却突然生出一股伤心，好似里头的女人跟她有着莫大的关系。
女人脸色蜡黄，小声的咳嗽也好似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消瘦的身体抖得跟筛子一样，她努力伸着手想去够一米远桌子上的陶碗，里头还有一些水，可是手臂不够长，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宋叶鬼使神差就推开了门，迈着不稳健的步子走到桌边帮女人拿了水。
无声之间，那女人怜爱的目光似乎要溢出泪水来，她捧着宋叶拿陶碗的小手，颤巍巍道：“叶子乖，娘知道你懂事，不过你别乱走，容易摔着。”
娘！
宋叶身子一僵，看着面前的刘华愣愣没有反应。
两世为人，宋叶第一次见到娘，竟是这般虚弱消瘦，还卧床不起。
不过她的手很温暖，握着自己小手的力道很轻，小心翼翼像是在呵护珍宝，而细看之下，她的眉眼十分好看，清秀婉约，粗布麻衣也别有一番韵味。
“娘……”宋叶试着开口唤她，声音梗在喉咙里，沙哑而又低沉。
刘华摸着女儿的小手，看见她浑身脏兮兮的样子，关切道：“叶子怎么了，是不是在外面受欺负了？娘，娘没用，不能给叶子出头，娘……”说着说着，刘华却是红了眼眶。
宋叶赶紧摇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丝毫没意识到自己一口黄牙丑得要命，她安慰娘亲，“娘，我饿了，我去找吃的，待会也给你做点。”为了不让她担心，宋叶决定不让她知道自己落水的事情。
可是，刘华却是突然颤抖了起来，瘦得格外大的眼睛圆圆睁着，直勾勾盯着宋叶，口气激动，“叶子，你说话利索了是不是，再说说，再跟娘说说话。”
宋叶无奈，对这具身体以前的糟糕状态感到头疼，看来改变迫在眉睫。
安抚好病重的娘亲，宋叶迈着腿挪到门口，放眼看去，整个云山村条条土道尽收眼底，那种浓烈的乡土气息，落后的山沟印象猛烈冲击进她的脑海。
